“婆婆” 原创文学-张家口-张家口论坛-张家口第一生活消费门户网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09-05-03

— 本帖被张北吧主设置为精华(2009-05-05) —

儿时长在姥姥家，大杂院。很多邻居，年龄参差不齐，房子盖得高高低低。
我是院里的孩子王，小弟小妹们都习惯听我的。他们最大的比我小半年，最小的，跟我差了十年还多。后来听旁人闲扯，只有西边旮旯里老妪的孙子是和我同年出生的，但不常来，估计是嫌屋檐矮。
所以我对那个男孩没什么印象。却总是见他妈妈，隔三岔五的挎着小包过来。那个时候每周只休星期日，周末我就经常坐在院门里面的木头上等人，也不是刻意的要等哪个，就是喜欢喊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喊。因为嘴甜，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我。每次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却只叫她婆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她婆婆。听姥姥说，最早我也是喊她阿姨的，她经常拿糖给我，我却总是不要，因为姥姥教我不许吃外人给的东西，想要什么朝家里说。后来有一次，她抱着我问：以后做她儿子的媳妇好不好？然后塞给我一块糖，我仍旧是不要，她让我回去和姥姥说，是婆婆给的，婆婆以后还要给丫头做小红袄呢。后来姥姥就笑，说吃吧吃吧，婆婆也不算外人，婆婆可喜欢丫头的呢。
西边旮旯总是很暗，房檐也矮。平时也没有孩子喜欢去那边玩儿。只有跟着婆婆的时候，我才会过那边看看。屋里只有一位头发很白的老妪。每次见了我，只是稀罕着，要留我俩一起吃饭。每次婆婆见了她都是妈长妈短，还张罗着洗菜煮饭。我只是躲在婆婆后面，从来没有如过她的愿。印象中，她的脸色一直都是蜡白，指甲缝里还渍了很多黑泥。炊烟升起的傍晚，我看她一个人和煤坯，却只是站着，远远的看。
有次我坐在门口晒太阳，婆婆来了，我跳起来喊她。婆婆蹲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解开纸绳，择一片熏肉塞进我嘴里。然后问我：丫头坐的马扎是谁给的？我朝屋里指。她就顺着我的手指进了门去。隔了几日，她再进院，“婆婆”二字我还没来及喊出口，她已经提着一个大号的马扎钻进西旮旯的阴影里。
老妪晒太阳时，我也见过几回。依旧是不曾近前。孩子们都和她生分得很，我不过去，大家最多也是远远的看。隔了一两年，我长大了些。对大人们的话倒也有几分印象。前院的人们闲扯，说旮旯的老妪，从前也漂亮着呢，只是命不好，年轻时便守了寡，只这一个儿，却为他不曾再嫁。待儿子长大娶媳，住了楼生了娃，看她却极不乐意了。倒是这个媳妇还可以，偶尔还接济，时常带些吃食，捎点东西。
我上学后，见婆婆的次数越来越少。可能，是她儿子也上了学的缘故。西旮旯的老妪更是见不着面。茶余饭后，也没人再拿她家的事说闲扯淡。日复一日，就这样挨到冬天。
冬日的早晨天总是亮得很晚，也清冷的很。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人们都蜷在屋里面。忽就有一天，天还黑着，西旮旯那边就热闹起来了。一大堆人，腰里系着白布条，进进出出的。好像婆婆也在，眼睛肿得像两个蜜桃。姥姥不让我出去，说是怕我吓着。天亮后不久，就听见有个男人干嚎，声音就像杀猪叫。好像还有童声嘤嘤呜呜，乒乒乓乓乱糟糟的。真奇怪那样低矮的房檐，怎就盛得下那么高亢的呼喊。
西旮旯的老妪终于没能挨过这个冬天，死掉了。西旮旯里的家什被那个男人倒腾出去，卖掉了。西旮旯的房子再不见有人影来往，废掉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婆婆，我却还惦记着我的小红袄，盘算着要等多久能穿。姥姥却说丫头快别瞎想了，小红袄不会有了，婆婆不会再来了。后来大杂院拆了，再后来姥姥也死掉了，我才相信，小红袄我是真的穿不上了。
也许现在，她早当婆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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