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一的同桌》:由煤面、胶土想到的…… $1`2k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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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叫煤坯吗?它是干什么用的?你和(huo)过煤坯吗?煤坯是怎么和成的?以上所提出的几个问题如果去问三十岁以下的人估计绝大多数是回答不上来的。因为煤坯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 $1`2kM5
然而,煤坯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却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清晰,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1`2kM5
六七十年代,对于张家口人来说,家家户户和煤坯是每年不能缺少的一项劳动,那时候有暖气的楼房几乎没有,人们住在由平房组成的大杂院里,用于取暖的唯一用品就是一个炉子。炉子或是铁铸的、或是砖垒的,放在家中最重要的部位,发挥着做饭和取暖的作用。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图书、没有娱乐的日子里,人们就只能围坐在炉子旁挨过一个个漫长寒冷的冬夜。 $1`2kM5
用炉子取暖就得有煤,那时候煤是政府统一供应的,但是不供应块煤,每户只能凭煤本在指定的煤店买到一定数量的煤面。煤面不能直接烧炉子,必须把它改造成块状物品才能使用。于是就出现了煤坯,后来才出现了煤球和蜂窝煤。 $1`2kM5
人们要想将煤面改造成块,必须往里面添加粘合物。其粘合物就是一种粘性很强的黄土,人们管它叫“胶土”。 $1`2kM5
将面煤和胶土按一定的比例和成泥状物,然后在一个长方型的铁框子里将其抹成统一形状的饼状物,晾干后储存起来,这就是煤坯。 $1`2kM5
和煤坯不仅仅需要体力,还需要经验,多少煤面兑多少胶土也是一门学问,面煤采自不同矿井,其火性不一样,胶土采自不同的地方,其粘性不一样。因此所调配的比例也就不一样。胶土掺少了煤坯松软,放进炉子里没等烧透就散了,胶土掺多了不但火候不足,而且煤灰容易结成块。那时后院有一位张叔叔,练就一手兑胶土的绝活,兑出的煤坯特别好烧,左邻右舍的和煤都去请它来帮着兑胶土。那时还真叫我羡慕过一阵子。 $1`2kM5
既然家家和煤坯,和煤坯需要兑胶土。于是,在这座城市就孕育出一种“卖胶土”的特殊职业。在大街小巷你经常会看见有人拉着一辆装满胶土的小车边走边叫卖着。“胶土~~,一毛五一筐,一块钱一车喽”。少年的我还体会不到人生的甘苦,但是,从卖胶土人那酱紫色的脊梁,那斑斑汗渍的衣衫,我感觉到这是一种最劳累、最低下的活计。难怪那时有的大人骂孩子就会说:“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卖胶土去”。 $1`2kM5
由煤想到煤面、由煤面想到煤坯、由煤坯想到胶土、由胶土想到卖胶土的人、由卖胶土的人我想到我同学的爸爸,一个卖胶土的老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知道他姓梁,那是因为我的同学姓梁。但我知道人们都管他叫三地主,“三地主,卖胶土,多少钱,一毛五”,幼时的我多少次和伙伴们跟在他那装满胶土的车后面,唱着这首儿谣,羞辱着那个低头拉车的老人。 $1`2kM5
戴着红袖章的街道老太太告诉我们,这个老头是个地主分子。那时在我的心中,地主就是抢走喜儿,害死杨白老的地主;就是偷公社庄稼,掐死刘文学的地主;就是专门欺压老百姓的地主。 $1`2kM5
文革后期,落实伟大领袖毛主席“要复课闹革命”的指示,我走进了中学。坐在我旁边的同学姓梁,叫梁利英,名字象女人,其实是一位白白净净的男孩。他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腼腆的象个大姑娘。同学们常拿他开玩笑,起了个外号叫假女人。假女人除不爱说话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总是望着远方呆呆的好像在想什么。当大家都在嬉戏打闹时他总是一个人悄悄躲在一边。守着这样的一个人做同桌可真够枯燥的。记得有一天我悄悄把一本俄国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带进课堂,在那个年代,象这种外国书均纳入了反动、黄色、封建、迷信的禁止阅读行列。我也是粘了文化大革命的光,父母被关了起来,他们当年收集的这些“封资修”东西正好由我来受用。说来,我就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开始读书的。 $1`2kM5
上课时我把书放在腿上偷偷的看着,书中的情节深深的吸引着我也同时吸引着我旁边的梁利英,我感觉到了他那盯着书页贪婪的眼神。猛的抬头看他,他不好意思的冲我一笑,脸涨的通红。 $1`2kM5
放学路上,我把书递给他,“拿去看吧,只给你一个晚上,明天还我。”他先是一愣,后惊喜的接过书,小心翼翼的把书揣在怀里。第二天还回的书被整整齐齐的包了一个书皮儿。我被感动了,从此,我们成为了朋友。 $1`2kM5
我告诉他,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干部,现在被打倒了,关在沙岭子干校劳动改造。当我问到他家的情况时,他冲我淡淡一笑把话题差开了。 $1`2kM5
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因为有了一个朋友而增添了几分润色。课上课下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嬉戏,一起吵闹,我们谈论着诗歌和小说,谈论着街头巷尾的传闻趣事。有一次,他很郑重的对我说,“我将来要当一个作家…..” $1`2kM5
梁利英已经四天没有来上课了,望着旁边空空的桌椅我不由的想他了,放学后,我决定去找他,问问怎么回事。凭借着记忆,我追寻着他每次走来和走去的路线,一路打听着来到一个偏僻小巷的尽头,一个大杂院最边角低矮的小房门前。 $1`2kM5
梁利英此时躺在炕上,见我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来病的不轻。一位清秀的中年妇女招呼我坐下,利英说,这是他妈妈。说了一气话,该走了,当我刚刚站起身时,门帘挑开,走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抬头一看惊呆了。这不是“三地主”吗?束手无错的我转头看利英,他涨着通红的脸结结巴巴的说:“这是我爸爸。”老人没有说话,蹲在屋角里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屋里弥漫着辛辣的烟草味。 $1`2kM5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一个人,一个老地主。但我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黄世仁、刘文采联系起来。因为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一个在风雨飘摇中挣扎求生的老人。 $1`2kM5
1969年由于中苏关系紧张,我们停了课,并被疏散回老家了。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山城,离开了学校,离开了父母、来到冀中大平原我祖辈的土地。 $1`2kM5
时光真快,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快过大年了,阔别一年的我回到了山城,在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西北风夹杂着雪粒象刀子一样在脸上划过。我把脑袋缩进棉大衣的领子里,揣着冻僵的手跟在爸爸身后神奇的观察着路边的一切,那时没有什么建设,房屋和街道还是老样子在风雪中显得灰蒙蒙的,我在这灰白中追寻着当年那彩色的记忆…… $1`2kM5
“卖胶土喽~~~”突然,从风雪的呼啸中夹杂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卖声,寻声看去,远处一个瘦弱的身躯在风雪中艰难的拉着一车胶土正向我们走来。爸爸说:“这大冷天的,谁们家还和煤坯呀??卖胶土也不选个时候?”随着身影的走进,我呆住了。这不是梁利英吗?!是他!我跑了过去。“利英,是我,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还卖胶土?你爸爸呢?”我握着他冰冷的手问道。 $1`2kM5
“爸爸病了,住院了。不能卖胶土了,家里没有钱,粮都买不回来,咋办呀!”看着他哭泣抽动的身子,我无法理解一个十五岁孩子脆弱的肩头怎么能跳起一个家庭生存的重担。我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十块钱塞在利英手中。这是我疏散回老家一年多从家里寄来的生活费中一点一点的全部积蓄。那时十块钱不是一个小数,它多少次带给我一个个美丽的憧憬。“利英,你拿上它,回去吧。”“不!我不要,你也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利英倔犟的推脱着。“就算我借你的,行不行!!”我吼叫着把钱狠狠的塞进他的怀里扭头就走了。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 $1`2kM5
夜深了,睡不着觉,思绪在胡乱的飘荡。利英那慈祥的母亲,默默不语的父亲。那张风雪中挂满泪珠的脸。不时的在我的眼前晃动。“三地主,卖胶土,多少钱,一毛五。”那熟悉的歌谣在我的耳边响起,“你是在帮助一个地主,一个曾经剥削贫下中农的地主”。眼前仿佛出现了几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太太在责骂我。我突然盘算着帮助这样一个人值不值,一年的积蓄就在这一时的冲动中丧失了,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可钱已经没了,只好任命吧。但是,当我无可奈何习惯的将手伸进自己内衣口袋时突然发现兜里有十块钱!我惊呆了?看着手中的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甚至怀疑我刚才是不是真的把钱给了利英?思绪在杂乱中整理,结论是,给了。肯定给了!那这十块钱是哪来的? $1`2k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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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爸爸,我终于明白了,是爸爸悄悄的把十块钱装进我的口袋,他用这种方法默默赞许和支持了我的做法。 $1`2k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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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过去了,利英也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当作家了吗?艰难生存的老人能否熬到今天。卖胶土的早已没有了,和煤坯已成为山城人依稀的记忆,可我却永远忘不掉风雪中那深情的一幕。因为我坚信那是我一生中做的第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1`2k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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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凭记忆和想象撰写,请勿对号入座) $1`2k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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