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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0-06-22

“蓝岛之夜”是这座繁华之都最好的酒吧，也是柳颜经常聚众疯玩的地方。前台调酒的小男生名叫严曦，面目清秀性格腼腆，每次都被柳颜调戏地面红耳赤，有朋友劝她别太放纵小心吓着人家孩子。柳颜修长手指托着晶莹剔透的酒杯，轻轻转动一杯红色液体，嘴角含笑斜挑一双桃花眼问，严曦，姐姐从此不理你，你开不开心？看到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瞬间闪过的神色，柳颜开怀大笑，说你们看，看见了吧，这回可不是我的错呀！

朋友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严曦，状似无奈摇头叹息，说你丫成天就知道毒害未成年儿童。柳颜纤手一伸，仰头将一杯酒饮尽，对着一桌子男男女女说，别瞎说啊，人家可是正经好孩子，你们这伙禽兽，谁敢动他，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众人哄堂大笑，说柳颜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嘛，说人家是正经孩子，又要据为已有？柳颜一仰头，又一杯伏特加进肚，说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意思嘛，跟了我就不正经了？一伙人又是一阵大笑。

夜渐深，音乐越发劲爆，柳颜脱掉外衣，叫嚣着站起来挤到人群中，紧身牛仔裙，深V体恤衫，呼之欲出的S形让她的舞姿无可匹敌的曼妙撩人，蛇一样柔软的腰身缠得人呼吸急促，蠢蠢欲动，俏脸微醺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有一簇一簇小火苗枝繁叶蔓的燃烧，她知道这些端着洒杯，或故做深沉或痴痴傻傻将目光罩在她身上的男人们心里，一定有荒草疯了一样生长。哼，她在心里轻蔑地笑，一个女人风情万种并不代表她会随意放纵，最起码，她柳颜不是，她只是想在最喧嚣的地界儿享受最寂寞的孤单，虽然当她慷慨激昂地说完这句话时，收到死党们神鬼般一致的恶心表情。

真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面下相逢。对面的女人还是万般妖娆，只是眼角眉梢到底多了风尘，柳颜偷愉地心里得意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情敌相见，绝不能输了气场，想想当年的惨败，她不由将腰身挺得更直，笑容越发甜美，优雅地举杯，说，苏荷姐，真是好久不见。苏荷举杯相碰，嘴角的弧度不易觉察的微微僵硬，柳颜暗笑，拉过身边的朋友逐个介绍说，赶紧地，见过苏荷姐。众姐妹都是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一个一个嘴巴伶俐，只管叫，苏荷姐好啊，真是久仰大名。

蓝岛归来，起初颇觉吐气扬眉，可后来想想又觉索然无味，当年到底是姓苏的先不要了姓顾的，有什么理由让姓柳的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又想起分别时，苏荷已恢复一脸的平静从容，难道说胸怀这种东西也是以年纪论英雄？追了六年为什么就始终追不平？被刻意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在酒精的作用下，倒带子一样被一幕幕翻出。

那年的五月，天空格外青。刚上大一的柳颜五一节回家，碎花短袖棉裙，光洁额头上散落几缕发丝，安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书，眼前湖光山色，正衬了心里的景。一路向北，渐次失了青葱，塞北的五月还是寒意料峭，开着的窗户外冷森森吹进的风从袖口灌进来，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柳颜只好放下书缩紧胳膊环抱住自己，心里无比后悔没听老妈的话，哪怕留件长袖在外面也好啊。一阵玻璃摇动的声音，旁边的车窗缓缓地闭合，柳颜无比感激地一抬头，正对上对面正在关窗的男生侧过来的脸，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那男生冲她一笑，一口洁白牙齿比天空更清澈的笑容。忽然让柳颜想起《大明宫词》里太平揭下薜绍面具时的那一幕，后来柳颜经常想，或许这样美好的桥段，早就注定就不能有个好下场。

后来很自然地开始聊天，柳颜才知道，他与自己同年同届同一个中学毕业，如今同一个城市同一个专业，隔着一条大街在不同的大学。而且最最巧合的是，他们的名字里居然都有个YAN，他叫顾桑岩，岩者，坚毅勇敢，百折不弯，却独独与颜色无关。

下火车时两个人已然很熟，互留了电话号码，相约到家后联系，十八九岁的年纪已然不是小孩子了，柳颜心里欣喜莫名，看了近二十年的家乡，这一刻，忽然天青水碧，动人之极。一个暑假，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伴着暗生的情愫在眉眼间传递，双方的家长看在眼里也是格外欢喜，原来熟识了才知道，两人的父母原来竟是旧识并且交情匪浅，从此后走动更勤，就等着毕业以后亲上加亲了，一切本来也是顺里成章，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只是可惜，人生九成九的变数，都着落在一个如果上。

如果没有那一趟青岛游，如果火车没有晚点，如果他们晚一天走，如果他们的行李没有丢，可惜 “如果”就是这么该死的横插进了他们俩波澜不惊的人生，而后陌路成仇。

怎么说呢？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为了纪念校园生活的结束，顾桑岩和柳颜决定出去玩一趟，五月份的青岛格外怡人，就在波澜壮阔的大海边，顾桑岩郑重其事地对柳颜说，颜颜，我们会相爱一百年。其时柳颜还是个清纯二百五，竟然一把挣脱顾桑岩的手说，谁要跟你相爱一百年啊，你个花花公子。不想一语成谶，回程的路上遭遇火车晚点，好不容易改签了下趟后又把行李忘在了月台，情急之下只好求助导游小姐，于是在回到S城两天后的某日黄昏，有个柳颜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女人披着灿烂晚霞，像是从画中迤逦而来，细长眼尾将一双妙目衬得越发扑朔迷离。她就是苏荷，旅行社派来送行李的导游。早知道会因为这包行李而失去一个男人并加带六年副作用的话，就算柳颜再抠门，也一定宁愿把自己丢了更划算些。

故事很简单，顾桑岩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苏荷，发誓非卿不娶，并径直引她见了家长，大概彼时在顾桑岩眼里，柳颜早就成了空气，反正谈婚论嫁的事早就开始准备，不过是换个女人当老婆，以苏荷的品貌条件，也不算是个多大的事吧。可他万万没想到家里老人的激烈反对，顾父当场被气得住院，差点一命归西，柳家二老既顾着旧日老友的面子不好发作，又咽不下女儿被这样欺负这口气，三下两下也进了医院报备，一场亲事声势浩大，最后无可挽回。柳颜在医院两头跑，人前装笑，半夜流泪，日子过得半人半鬼。等到双方家长好不容易病好出院，柳颜想，顾桑岩总得给她一个交待吧，谁知道她等来的竟是顾桑岩的兴师问罪，大致是说要不是柳颜在背后告了苏荷的黑状，家里怎么会激烈反对成这样。看着昔日温润眉眼如今冷若寒冰，柳颜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实在荒唐，做女朋友失败，做人更加失败透顶。于是那一晚，柳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顾桑岩甩了耳光，啪一声，响在无边暗夜里，那叫一个清脆。

那时柳颜的声音格外歇斯底里，她说，顾桑岩，我有什么错？不过是没皮没脸爱过你一回，苏荷不要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至于吗？让个女人伤到这种田地？好，你有种，惹不起我躲，从这一刻起，老娘跟你恩断情绝，还你一片朗朗乾坤，光明天地。

那天晚上，柳颜喝得烂醉如泥，从校外被人扛回来时，又哭又笑又吐，见人就抱，嘴巴里胡天胡地，好不容易睡下了，深夜又发起高烧，送校医院时已经半昏迷，医生说不是单纯喝醉，怕是酒精中毒了，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难测。一宿舍女生又累又后怕，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柳颜醒来确定没事，在医院走廊里冻了半夜的三个人有难同当，集体高烧了。于是乎，A高校某宿舍四女毕业前夕集体酗酒住院并差点闹出人命的光荣事迹被永载校史，成为历届毕业典礼上的反面示例被每一任校长反复提及。何其无辜的三个被连累滴人，于是六年来每次聚会，大家都会无比周到地问候顾桑岩，这个负心薄幸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回忆结束，抬头看天已放亮，真是不开心的一天。

起来洗脸刷牙化妆，将近奔三的人了，当然再不会像当年一样恣意来去，无畏挥洒。人生中最真的一段情像青春一样一去了无痕，最耿耿于怀的也许早不是哪个男人，而是那些永远也不能追回且不再有能力滋生的至真至纯。

如果说与苏荷的见面尚能让柳颜保持一种战斗姿态而显得颇有气势的话，那么与顾桑岩的见面就实在有些束手无策。六年未见，他褪去青涩单纯，像一把利剑光华内敛却不容忽视。他刻意将自己收到鞘中，可柳颜还是能感觉到凌厉剑气扑面而来。他说颜颜，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柳岩深吸口气，说是啊老了，女人经不起岁月蹉跎，不像你，越发丰神俊秀。说完端起手边的咖啡轻吸一口，顾桑岩轻笑出声，抽出旁边的纸巾轻轻抹去柳颜嘴角的沫渍说，颜颜，你在紧张吗？柳颜一愣，手中杯里的咖啡立刻溅出少许，落在洁白的雪纺裙上，可柳颜觉得它们一滴滴都落在了自己心里，是抹不掉的脏污痕迹。

看着顾桑岩的脸，柳颜好像顿悟一样解脱了，她说，是啊，我在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恨你到用滚烫开水泼你，又或者会不会还爱你到将你打残了留在身边一同受罪，不过现在我发现，两种我都不会了，顾桑岩，来，我们合好吧。柳颜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很久，顾桑岩始终没有回握，她一笑，不置可否，收回手留下自己那份咖啡钱，没有说再见。

从咖啡厅走出来，心里空得要命，微凉夜风将一颗心吹得不知归处。走了很久，抬头看，竟然是蓝岛的地盘了。毫不犹豫走进去，前台是个生人，严曦竟然不在，掏出手机不知为何直拨了那个号码，电话那头有清凉男声，喂，柳颜，你在哪里？

严曦到时，柳颜已喝得七荤八素，抱着严曦的胳膊胡言乱语。严曦何曾见她如此失态，幸好不用上班，于是半抱半托将她送回了家，上次柳颜定了一瓶红酒严曦来送过一次，地址他刻意记住了。喝醉了的柳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紧紧拉着严曦的手安静流泪，那一颗颗眼泪像细如牛毛的小针一下下扎在严曦的心里，是谁说男人的爱是从怜开始的。

起初严曦的吻蜻蜓点水般划过柳颜的额头眉眼，柳颜的心在这薄如蝉翼的碰触中化成一滩春水，她将双手抚上严曦的肩背，这个吻便深了下去。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稀薄，汗一滴滴从严曦的额头滴落，化在柳颜柔软的身体里，柳颜散落在洁白床单上的发丝妖娆地缠过严曦的腰身，恰似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

那天晚上，星稀少，月撩人，黄浦江波澜不惊，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柳颜的手被严曦牵在手心，那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沉稳，柳颜想，以后做严太太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夜风吹起柳颜长而卷的头发，丝丝缕缕断断续续拂过严曦的脸，那张脸晶莹如玉，干净地近乎透明，如同他二十二岁的年纪一样，美好而葱茏。午夜的风送来冷意，严曦自然地伸手将柳颜拥在怀中，这个小了自己六岁的男人怀抱竟然温暖地让人安心，柳颜忽然很想就这样停靠在岸上，一生一世那么长。严曦的唇薄而润，带着整个世界的清凉，柳颜忍不住吻上去却泪如决堤，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下，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男孩子，却没有早点遇上？那一夜柳颜的泪迎风落入黄浦江，连同憋在心里六年的情伤。

忽然就明白了当年的苏荷，以她的骄傲，怎么会因为家长反对而放弃，以她的智慧，怎么会看不出顾桑岩是只多么优秀的潜力股，而目光短浅到因为他是个穷学生而绝然离去？她是太清醒，她怕爱到尽头都变成伤害，想想多可笑，将苏荷放在心里当了六年的假想敌，却到头来，又用她的理论来解脱自己。

柳颜用力环住抱着自己的男人，她想，苏荷谢谢你，当年我不如你勇敢，所以错失经年，如今我要比你勇敢，我愿意赌一把，即使不能赢一生一世，至少可以赢一个无怨无悔。

情感这东西，始终必须运气，却一直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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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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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

2010-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