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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2-01-29

         周末了，领了女儿回娘家看看，虽然交通不太方便，但只要有闲暇，我总想带一些天伦之乐给我孤寂的父母。因为我知道女儿是他们的“开心顺气丸”，我则是他们的“贴心大棉袄”。
         母亲笑着迎我们进家，女儿脱了外衣，飞跑着去找她的最爱---姥姥家的猫猫狗狗。
         “你三大爷去世了。”
         母亲的话音刚落，眼角的泪珠同这消息一起砸在地面上。
         “怎么可能呢？”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大爷家和我家做了四十几年的邻居，三大爷比我父亲大一岁，三大娘比母亲大一岁，他们的女儿林子比我大一岁。三大爷家的窜门儿人总是很多，经常炕上围圆，地上站满。孩子们可以尽情地说着，笑着，跑着，跳着，无需拘束。院子，堂屋更是儿童的乐园。我三分之一的童年时光是在他家渡过的。三大爷憨厚，知足，得过且过：三大娘精明，和善，但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组合规律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三大爷和三大娘就是一对冤家，三大娘送给三大爷的永远是唠叨和白眼，三大爷肯定用脑袋一歪，脖子一扭来还击三大娘。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林子姐嫁人了，跟着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这对老夫妻的矛盾愈演愈烈。
       前一阵子，三大娘和三大爷彼此仇视，竟然大打出手，简直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千里之外的林子姐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回来，老俩口都是她的至亲，为了避免彼此伤害，她带走了较弱的一方----娘，和声细语地替娘疗伤，让她爹的怒火在严冬里冷却。春节临近，又接走了爹，没过几天，林子姐本来健康的爹突然间离开了人世。怎么叫人相信这就是事实？
   “你三大爷感觉到身体不舒服  ，林子带着她爹到石家庄医院一查，大夫说是骨髓癌，已经到了晚期，回来只过了二十天就死了。”
    “三大娘和林子姐肯定把肠子都悔青了，她们怎么样了？”
     我赶紧追问母亲，反正逝者的幽怨随着逝者一起烟消云散了，而世者的沉重该怎样消蚀？
         “你三大娘看起来不太伤心，跑前跑后地办丧事。把个闺女难过得死去活来，哭着喊着骂自己傻，她说是她把自己的爹给害死了。”母亲泪流如注，“你三大爷是个好人，就是懒点”。
     “林子姐真可怜，可是谁又能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呢？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啊。”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二十年前的林子，身子虽然单薄却有男儿也没有的刚毅和力量，她自己能抗扛一大麻包青草，她自己敢去找吃她家禾苗牛的主人评理，甚至打架，孩提时期的林子姐就是三大爷家的顶梁柱。孩子群中，她也是我的庇护伞，柔弱的我则是她忠实的“粉丝”······
   母亲继续叙述：
   “你三大爷临咽气的时候跟林子说：‘闺女，爹没本事，年轻时又不想受累，你跟着爹没少遭罪，你和你妈都不知道享福是啥滋味，林子，你摊了个不争气的爹。爹走了，你千万别难过。’‘这是事实，你是个懒爹，家里一有活儿，你就跑了，妈又有病，所有的活儿只能是我干。婶子家的娥跟我一般儿大，她小时候连一根草也没拔过，我却每天都得拔一大麻包草，还得锄地，喂猪。那是，我的胳膊像麻杆一样细······你走了，我不想你，也不后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真的庆幸：小时候的我从来不干活儿，她可以用此制造理由来驱赶悲伤，可是赶得走吗？无缘相见，但想象得出她故作轻松让父亲暝目的强吞眼泪的神情。
     “人们都说你三大娘应该留在村里，你林子姐说什么也不肯，她说：‘我无意间失掉个爹，哪能再把我妈给丢了？再难我也得把妈带上’。唉，你姥姥那会儿，要是当时咱家少养几头猪，也不至于·······”
     母亲已经回到了她搁置了二十年之久的悔恨中去了·······
     泪，又一次溢出了眼眶，透过泪花看见了我的父母愈加衰弱，有谁能漠视着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可是，无论你怎样做，留下的永远是缺憾。
     门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林子姐。她更加憔悴，一身的沧桑，一脸的悲戚，给我挤出了个凄惨的笑容，便转向了母亲：
     “婶子，您快去劝劝我妈吧。本来说好了，今天早上一块儿走  ，可是，刚上班车她就改变主意，死活不肯走了。要是她不走，我也不去了，就在家陪着她，孩子的书就不能念了······”
      “小孩子怎么可以不念书呢？我现在就去劝劝她。”
        母亲擦干眼泪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絮絮诉说的林子姐：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百病缠身，所以我一直认为应该把妈妈当做重点照顾的对象，营养品，补药，治病的药堆满了妈妈的柜子。每次打电话总要嘱咐爹要好好照顾妈妈，凡事都要让着妈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爹也会委屈，也需要照顾，我更没想到爹的生命竟然经不起两个月浅搁。爹的怨气没了，命也尽了······”
        林子姐走了，她的呜咽声却住进了我的神经中枢，挥之不去。是啊，这个世界里，最脆弱的莫过于生命，最损伤生命的莫过于毫无思想准备地失掉亲情。
       泪水乏力，它冲不走悲痛；逝者已去，世者的牵挂变作了厚重的悔和憾，只能靠时间慢慢消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