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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楼发表于: 2010-01-15

好文采~！

农夫

张家口大三

只看该作者 29楼发表于: 2010-01-13

饱儿，拿了钥匙，已经向权利更走进一步，这刚刚是开始，是婆婆的试探？还是信任？地窖所发生的一切，是幻觉？是征兆？故事将走向何处？给读者留下了悬念。

服务农民，造福家乡！

只看该作者 28楼发表于: 2010-01-13

比较恐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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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7楼发表于: 2010-01-13

地道
地地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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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楼发表于: 2010-01-13

很难体会这种生活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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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楼发表于: 2010-01-13

有些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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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安

张家口大二

只看该作者 24楼发表于: 2010-01-13

东紫的~~~~

还不错~~~~

和谁牵手~~~才能走到最后~~~

只看该作者 23楼发表于: 2010-01-13

桃花源记（八）暂时结局篇

         饱儿打开地道的门，从里面反锁上，她点燃了松树，把它插在石头缝里。饱儿闭紧了左眼，用她的右眼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她梦幻难分的地道，看着墙上那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女人那两只碗大的**，乳头凹在里面的**已经不见了）看着桌子上形状不一大小不等的刀，看着松枝跳跃的火焰在刀锋上闪烁着。           墙上没有母亲！
          饱儿瞥见了左边墙角处卷成筒状的席子，她记起上次曾看见有两只猪蹄露在席子的外面。饱儿赶紧扔掉手里的袋子走过去打开席子，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头瘦弱的猪，已经被开过膛，清过肚，猪的四蹄也被剁掉。饱儿看了看，打算离开，临走的时候，再环顾四周，看见墙上挂着的又是两头猪了。这才意识到原以为闭紧了的左眼不知何时又睁开了，她赶紧用手捂住左眼，再走到墙角处，她看见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母亲。母亲的眼睛睁着，看着一手捂着眼睛的饱儿，母亲的嘴巴张着，像是要对饱儿说些什么，母亲的胸膛和肚子如同两扇关不严的柴门半掩着，母亲的手脚没有了。
          饱儿把娘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抱着分别了近两个月的娘，她亲着娘，抚摸着娘背上的痦子，那一颗颗煮熟的黑豆一样的痦子，她紧紧地贴着娘的脸，把自己思念的泪水流在娘的面颊上。像以往一样，饱儿若是惹娘生气了，饱儿就哭，抱着娘哭，把眼泪擦在娘的脸上，娘感觉到饱儿掉泪，娘就会对饱儿说，娘没生气，别再流泪了。
          饱儿对娘说，都怪饱儿不好，害了娘，但饱儿永远都是娘的好孩子，我不会和吃娘的人活在一起的，娘，不是我死就是他们死，我一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饱儿踌躇了一下，走到松枝前，把它拿在手里回到母亲的身边，跪下，说，娘，饱儿的左眼已经被那些畜生糟蹋了，糟蹋成他们的眼了。娘，我知道你也不允许女儿有他们的眼，你也不允许女儿有畜生的眼，女儿宁愿瞎了，死了，也不要这样的眼。她把燃烧的松枝戳在了左眼珠子上。
          饱儿醒过来，摸索着重新点燃松枝。她发现虽然自己的左眼和头痛得几乎要裂开了，可是已经再也不会把母亲看成猪了。饱儿重新抱起母亲，给母亲理顺头发，把母亲的眼皮抚下来，对母亲说，娘，饱儿又是真真正正的饱儿了，你闭上眼吧。饱儿最后亲了亲母亲，把母亲轻轻地放下。她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一把最大的刀，向外走去。
          你是好样的，暗哑无力的声音说。
          饱儿这才想起应该和干枯人道别，她停住脚步说，我要去找他们拼命，他们都是些畜生，他们把我娘也给吃了。
          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怕，无非也就是一死罢了。
          他们会吃了你的。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要像你一样。
          不，不，不，千万别学我，一定不要死在他们的地盘上，不要被他们困住你的灵魂。
          饱儿怔怔地听着，不太明白他的话。他继续说，他们会用桃木橛子在人死后，把他的灵魂固定住，这样，灵魂就永远无法离开土地，永远无法找他们算帐了。求你帮个忙吧，放我出去吧，我厌倦了这间潮湿发霉的屋子。
          饱儿说，好，我这就来。她急匆匆地找出钥匙，打开门。说，快出来吧，咱们一起走。
          干枯人仍是坐在原地不动。
          饱儿说，快啊。
          干枯人说，到处都是桃木橛子，你拔掉它们我才能走出去。
          饱儿说，你等等啊，她跑回去从墙上取下仍在燃烧的松枝，把它插到干枯人的墙壁上。干枯人看见火光，忙扯起衣服前襟来遮住眼睛说，快二十年没见光了，照得眼晕。饱儿手脚用，扒拉着地上的谷秸，找出桃木橛子拔掉，扔到外面的过道里。
          干枯人慢慢地站了起来，身上的灰袍子却变成碎片掉在地上，饱儿看见一棵棵的谷秸站立在他的胸膛里，他伸了伸胳膊和腿说，累死我了，我的骨头都生锈了，说完，他拉起饱儿的手说，走吧，会会他们去，他们这时正四处找你呢。快走，别让他们把咱们再堵在这不见天日的地道里。
          外面静悄悄的，白瓷碗大的月亮依然安详地散射着如水的月光，桃花艳丽如妖。饱儿的脚步如同振耳的鼓槌敲击着这片外表美丽如天堂的土地，她的胸膛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英勇，她瘦弱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沉重的砍刀。她要把它砍在那些吃了母亲的畜生身上，一下又一下，让他们偿还欠下的血债。她的眼睛左右顾盼，明亮得如同燃烧的火把。
          怎么会没有人呢？怎么会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他们害怕了？躲起来了？饱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边揉眼睛边说。
          还是抓紧时间逃跑吧，我想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呢。干枯人说。
          不，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替我娘报仇，替那些被他们吃掉的人报仇。
          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朝山下跑去，路变得越来越陡!，碎石子在他们的脚下和他们一起奔跑着。桃花在他们的身后散落着，美如天堂。
          路变得平整起来，而且没有下坡了。饱儿知道已经到了自己上次迷路的地方了，她焦急地对干枯人说，跑不出去的，这路是环形的，没有出口的。
          不，我记得路口处有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从那里往下就是出去的路。
          在哪里呢？我跑不动了，我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我的胸口疼得几乎要炸开了。
          不，你能行的，你还没有为你娘报仇呢。
          是呀，我要为娘报仇，我要逃出去，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他们是些吃人的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前面就是石头吗，巨大的圆形的石头，对，就是。饱儿和干枯人同时看见了那块立在路边的石头，夹在两棵巨大的桃树中间。
          饱儿一下子看见了希望，她扑倒在巨石上面，疼痛而快乐地喘着气，干枯人却一把抓住了她。
          怎么了？饱儿问。
          他们在那里呢。
          饱儿抬起头来，看见众多的桃树中间站着众多的人，他们的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砍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最前面的人中间有一个肥胖的头戴圆顶帽的老头，他急剧地抖动着嘴唇。饱儿觉得他是在用嘴唇看着自己。老头的左右分别站着饱儿的公婆，他们手里并没有拿刀，只是垂手而立，一幅做错事的样子。饱儿在人群里找寻着自己的丈夫，她不知道丈夫是否也手里举着刀站在人群里盯视着她，无数的刀锋在如水的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饱儿举起了手里的砍刀，朝着他的公婆和那个用嘴唇看着她的老头扑过去。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我要杀了你们，饱儿仅仅是做了一个不完整的砍杀动作，她的刀在还未举起的时候就被扑上来的两个男人给夺了过去，他们把刀扔在饱儿的公婆面前，然后一边一个夹住饱儿，并偷偷地摸她的屁股，饱儿挣扎着把唾沫吐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快乐地用舌头舔着饱儿的唾液，如同两条即将得到美餐的狗。
          饱儿喊道，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吃人的畜生。
          那个快速蠕动着嘴唇的老头抬了一下手，夹持着饱儿的两个人便松了手站在一边。
          老头干咳了一声，说，孩子，你不要害怕，我是咱桃树庄的庄主，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给我说吧，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你该会相信我会给你一个公道，说吧，你为何要逃跑？你婆婆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里的规矩吗？
          庄长，我确实告诉她了。婆婆说。
          我又没问你，多嘴。老头严厉地说。
          饱儿说，说就说，我跑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们这些畜生混在一起，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你们吃了我娘。
          不，孩子，你不该胡说八道，这样没有人能够救你，告诉我，你说的这些胡话是什么人告诉你的？说出来吧，这样你就会没事了。
          别想再欺瞒我，我亲眼看见的，看见了吗，你们这些畜生，我已经把被你们糟蹋的眼给毁了，我再也不会上当，再也不会把人看成猪了，你们这些豺狼不如的畜生，畜生，畜
生，你们还我娘，假惺惺地对我好，暗地里却害死我娘，吃我娘。。。
          人群里发出一阵躁动，众人纷纷伸了头想看饱儿瞎了的眼睛，尤其是站在下坡处的人，开始往前挤。老头抬起手向后挥了一下，躁动立即停止了。老头说，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这桃树庄的人世世代代勤劳勇敢，勤俭持家，知书达理，尊老爱幼，团结一心。正是因为如此，我桃树庄才数百年丰饶富足，生活安康，才被陶渊明写成文章，才被外界慕羡，不论是有怎样的饥荒灾害出现，我桃树庄都安然无恙，大千世界谁人不羡慕我桃树庄，哪里由得你一个小女子在这里辱骂我桃树庄？不过，我也不是糊涂之人，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自会有公断，来人哪，你们几个前去她家进行验证，速去速回。
          有三个人领命而去。
          饱儿被庄长一番义正词严的训斥搞糊涂了，难道是只有婆婆家和二嫂家在吃人肉吗？她朝着婆婆看过去，只见婆婆的颜面依如平日里的那番平静安详，丝毫未对去他家验证的人有半点紧张，几乎是连看都没看一眼。饱儿这才明白老头和他的村民只是在演一场戏，给饱儿一个人看，或者说给他们自己看，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饱儿回头找干枯人，想听听他的看法。干枯人说，这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惯常方法，把自己说得比谁都光明磊落，等一会儿，你要往后退，退到我这个地方，往下跳，下面是悬崖，这样他们就抓不住你了，就不能吃掉你，更不能禁锢你的灵魂了。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一块的。
          饱儿感激地点了点头。
          前去验证的人回来了，他们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们说，通过我们的验证，他们家吃的是地地道道的猪肉，地道里共有三头，还有一些猪心和猪肺猪肝，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他们家竟然是那么节约，猪心之类的都不舍得吃，泡在冷水里呢，那瘦得皮包骨头的猪，实在是没的可吃的，他们家也不舍得扔掉。
          老头听着，慢慢地捋起了下巴上的几棵胡须，频频点头。听完汇报，老头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着众人，举起了他肥胖而衰老的胳膊，大声说，父老乡亲们，都听见了吗？你们平日里都羡慕桃勤快家的富有，知道了吧？那是因为他们节俭而勤劳，别的不说，就说这次他们出去吧，整整个把月，百层底的鞋子都磨破了，吃苦受累，勇敢顽强，最终为我们桃树庄又寻得几处采办地点，这在四面闹饥荒的时候是极为不易的，你们都要向他们家学习，我一向是公平的，待会儿我自有办法。老头说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明白了，桃勤快，你家儿媳妇过门的时候是谁给洗的眼睛？
           饱儿的公公赶紧上前答到，这个要问孩子他娘。
           老头又说，桃勤快家，你说，是谁？
           是桃耿正家的二嫂。
           就一个人吗？
           是的，那天人手紧，就一个人。
           桃勤快家说的属实吗？老头问。
           属实，属实。马上有几个人出来作证。
           那好，这么说是她没有尽到责任!罚她家赔给桃勤快家三头肥嫩的猪，并永不得再参与任何婚礼。桃耿正赶紧站出来给庄长作了个揖，恳求道，正闹饥荒呢，要说是皮包骨头的猪么，一百头也容易弄到，要说肥嫩的，一头也难呐，请庄长开恩，减免了吧，或者拿别的东西顶替行。
           庄长说，容易弄到的，那还叫做惩罚吗？肥嫩的猪肯定有的，饥荒闹得再厉害，那也只是靠天吃饭的人，靠人吃饭的总不会闹的。
           可那些人是不容易惹的。
           下去吧，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显得愚蠢了。
           庄长转头对饱儿说，可怜的孩子，你已经疯了，这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的事，但你已经疯了，你已经被魔鬼缠身，魔鬼总是要给人们带来灾祸，危害人们的安全，不得以只能给你找个归宿了，来人哪。。。
           随着老头的声音，七八个人站了出来，往地上砸桃木橛子，另有两人手里拿着麻绳子，做好了一切准备。饱儿明白他们会把她按到桃木橛子中间，然后勒死她。她正打算往后退去，突然一个人从人群里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饱儿的双腿。饱儿，你认个错吧，饱儿，告诉他们你是在胡说八道，一切都不是真的，饱儿，你快说啊，我求求你了，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求你了，饱儿昂着头不让自己看见丈夫的眼睛，她望向远处，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她看见远处二嫂的眼睛慌乱地看了她一眼后低了下去。
           丈夫见饱儿不说话，又爬到庄长面前恳求道，求求您放过她吧，求求您了，她肚子里有孩子啊，有我们桃树庄的后代啊，求求您，放了她吧，娘，爹，你们说句话啊，饱儿就要死了啊，她肚子里有你们的孙子呐。。。
           庄长说，孩子，起来吧，不要难过，她已经不是你的媳妇了，她只是个可能会危害到我们所有人性命的疯子，你愿意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换她一个疯子的命吗？这世上会下崽的女人多的是，赶明日，再寻房媳妇就是了，桃勤快带你儿下去吧。
           丈夫甩开父母的手重新跪倒在饱儿的面前哀求着，饱儿。。。
           庄长咳嗽一声说，我问大家，你们，我桃树庄的全体村民们，你们告诉我，她还是不是个人？
           不是。。。
           她是什么？
           疯子。。。
           怎么办？
           勒死她祭祖，求祖宗保佑我们。。。
           好。
           拿绳子的人已经将绳子拽开，并结好了绳结，绳子兴奋地抖动着，只待套进饱儿的脖子上。
           饱儿推开丈夫往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饱儿站到了干枯人的身边，干枯人拉起她的手说，没什么的，只是擦过这棵桃树，饱儿感激地对他笑了笑，朝下跃去。桃花在饱儿的身后抖动着，坠落着。。。
           悬崖下，数十只绿色的恶狼眼睛贪婪地仰望着饱儿的坠落。。。
           。。。。。。
           。。。。。。

只看该作者 22楼发表于: 2010-01-13

桃花源记（七）

       饱儿跳下床往外面跑，但她的腿已经抖得站不住了，丈夫进来了，他抱住饱儿，说，你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饱儿你真让我心疼。         饱儿推开丈夫，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家人都在吃人肉？
        丈夫惊讶地看着饱儿，饱儿，你，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是谁告诉你的？饱儿，告诉我，我一定告诉爹娘，扒了他的皮，杀了他，是谁这么居心不良。
        饱儿说，是我自己看见的，我的右眼没洗，我只是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吃人肉？
        丈夫先是瞪大眼睛看着饱儿，看着看着，突然双手抱住头蹲在了地上。不，饱儿，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丈夫绝望地哭起来。
        饱儿看着丈夫抱在后脑勺上的痉挛着的手指，一股疼痛从心里放射出来。饱儿蹲下身来，抱住男人说，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再也不吃人肉，你就永远是饱儿的男人，饱儿宁愿给你当牛做马，饱儿宁愿要饭给你吃，饱儿都乐意。咱们走吧，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丈夫把手从脑袋后面散开，他捧住饱儿的脸亲吻起来，边亲边求饱儿，饱儿为了我这件事你永远不要说出去好吗？饱儿，我不能没有你，饱儿，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答应我谁也别告诉，一切包在我身上，我想办法再帮你把右眼洗，饱儿，你答应我，饱儿，为了我们俩的幸福，为了我们的儿子，你答应我。
         丈夫的恳求从饱儿的脸上变成冰凉的水流向饱儿的全身，然后变成冰，把饱儿冻结住，饱儿说，你说过你爱我，你宁愿为我死的，我还没要求你死呢，我只是要你不再吃人肉了，要你和我离开这里，你就做不到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除了让我变成吃人肉的畜生之外，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再吃人肉了。
        丈夫把嘴唇从饱儿的脸上挪开，一条鼻涕丝在两张脸之间连接着，慢慢地从一条直线变成曲线，然后断开，滴落在衣襟上。丈夫擦了下嘴唇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饱儿说，到死也就是这些话了，我也再问你一遍，你跟我走吗？
        丈夫摇了摇头说，饱儿，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无法做到。你见过草从泥土里拔出来放在石头上还能活的吗？
        这不是一回事，饱儿说，不吃人肉不是照样能活吗？我们可以吃粮食，可以吃野菜，可以。。。。。。。
        不是这个意思，饱儿，我是说，我永远无法变成你，因为我生来就是这样的，而你是可以变成我的，只要你肯，就像鱼，我就是鱼，我无法长上腿和你一起走，但你能够下来和我一起游，饱儿。
        饱儿说，不。
        丈夫看着饱儿，饱儿看着丈夫，两个人都被突然而至的沉默控制了，都明白了沉默里只剩下了什么，良久之后，他们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丈夫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饱儿看着，心里有了一种丧失了任何希望后的平静，她看着半个时辰之前还让自己疼爱难舍的人，看着那个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看着那个走了千里路找寻到她，对她说爱她一生，为她可以去死的男人。男人跨过门槛，突然将两扇门关上，落上了锁。
        锁的声音划过男人的气息和空气，化作一只飞蛾，扑到饱儿绝望的火焰，冒出焦糊的仇恨的味道。饱儿从门缝里看见男人急速地奔向婆婆的卧室，饱儿从褥子底下拿出松枝和火柴，打开窗户爬了出来，走到客厅的门槛，拿了地道的钥匙，往后院走去。

只看该作者 21楼发表于: 2010-01-13

桃花源记（六）

       饱儿的目光从二嫂的后背上收回来，看着木柜上缺了角的红双喜，那是一个多月来饱儿最喜欢看的东西，饱儿从地上捡起纸捻儿，把它慢慢地展开，它已经破碎了，几乎没有了红颜色，就像是冬天里母亲冻裂了的手背，饱儿把它拿到唇边沾了些唾沫，把它贴回原处，饱儿看着它，曾经给饱儿带来无限憧憬和幸福的红双喜字，想起一个多月前，饱儿的男人身披绸缎的大红花就坐在那个大红喜字的下面，痴痴地瞅着饱儿，饱儿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只是偶尔地瞟一眼男人头顶上的红双喜，外面几个调皮的孩子拿小手指戳着窗格子上的红纸喊着，戳窗户棂，戳窗户棂，一年一窝小儿童，戳窗户棂，戳窗户棂，一年一窝小儿童，窗纸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蜂窝，有心急的孩子干脆把窗纸撕掉，从窗框里伸进小手来讨要赏钱，饱儿就红着脸把婆婆事先准备好的包了红纸的铜板儿搁在他们的掌心里，这样的时候，饱儿的男人就朝饱儿咧嘴一笑，男人身上的大红花就跟着抖动一下，饱儿的脸就红一下。       眼泪没了，温暖的春风带着桃花的香气吹在饱儿的脸上，泪水湿过的面颊开始变得紧绷绷的，饱儿把手心里五花肉一样的喜字从窗子里扔出去，潮湿的纸团滚落到桃树下，隐身在飘落的枯萎的花朵中间，饱儿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轻松，她看了看几天以来一直在发抖的手指，发现它们已经变得苍白而平静，饱儿看着镜子里自己同样苍白而平静的面容，犹豫了片刻，拉开抽屉，拿出胭脂，均匀地涂在脸颊和嘴唇上，然后找出结婚的红衣裙穿上，等待丈夫回来。
       少奶奶您醒醒啊，太太让我来请您呢，老爷和少爷已经回来了，饱儿睁开眼睛，见是家里的老妈子，饱儿问，少爷回来了吗？我睡着了吗？家人点点头，饱儿拢了一下头发，摸了一下嘴角，起身往外走，饱儿奇怪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这么沉，连马蹄声都没听见，看来自己是睡了一整个下午，中午照在二嫂身上的金色阳光已变换成了银色，饱儿抬头看了看白瓷碗一样大的月亮，看了看月光下的桃花，依然是天堂一样的美丽。
       客厅里灯火通明，平时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碗，肉的香气从那些盘碗里袅袅娜娜地飘舞而起，饱儿看见丈夫正背对着自己在洗脸! 饱儿的心里和眼里一时间涌满了抱住他大哭一场的愿望，饱儿紧紧地咬住嘴唇，站了片刻，饱儿低下头向客厅走去，让饱儿奇怪的是客厅里竟静悄悄的，只有丈夫手里撩起的水落回铜盆里的声音，饱儿进门来，站在丈夫的身后，嗓子眼里早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堵在那里，使得她连一声“嗨”也说不出来了，她只得默默地站着，看着丈夫熟悉而陌生的双脚，黑色的鸭蛋口的布鞋粘满了尘土，大拇趾处的布已磨得只剩几条黑线了，饱儿看见自己的右手从左袖筒里拿出手绢向那双脚伸去，伸出去的手却抓住了那串熟悉的钥匙，怎么会在地上，是婆婆故意放在那里试探自己的吗？还是她忙碌间掉了？饱儿不容自己多想，她把钥匙转身放在了门槛外面。
        丈夫痴痴地看着穿着新娘妆的饱儿，说，饱儿，你可好？饱儿嗓子眼里的那团东西突然像一块石头带着自己向眼前的男人倾斜过去，饱儿紧紧地抱着丈夫，真的是你回来了吗？她的眼泪大胆而狂放地落在男人的胸前，饱儿闭着眼睛听着丈夫胸膛里面那壮实的声音，似乎是说，不怕，不怕。她紧紧地抱着，紧紧的。
       侧房内的婆婆和公公听见动静走了出来，饱儿赶紧离开丈夫，擦了眼泪给公婆请安。婆婆笑着说，真是孩子，看把眼都哭红了，原指望他们爷俩出去十天半月的就能回
来，要不做爹娘的哪能狠心让你们小夫妻分开这么久呢？婆婆说着过来拉了饱儿的手往侧房内走，说，这几日饱儿身子不太舒服，让郎中先给你诊诊脉，再吃饭吧，不好耽误人家太多时间。饱儿瞥眼看见八仙桌上冒着热气的肉，一阵恶心涌上来，她赶紧闭紧了嘴唇。她心里顿时没了任何的想法，她不知道马上出现的会是什么，她想拒绝，可是脚却随着婆婆的牵引走起来。
         公公和丈夫也一起走进侧房，和饱儿一起看着郎中搭在饱儿手脖上的手指，手指细长而干枯，血管如同铁丝缠绕在上面，尽头处是长长的指甲，半截黑半截白，饱儿看着它们像铁棍一样沉重地压着她的手腕，良久，那三根铁棍终于离开了。郎中先是起身朝公婆施了个礼说，恭喜，恭喜，少奶奶有喜了，从脉相上看当是个男儿胎。
         真的？公婆和丈夫一起惊喜着。
         郎中说，只是少奶奶的身体格外虚弱，还应该格外补养才好。
         送走郎中，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婆婆欢天喜地地说，我终于放下心来了，原还以为饱儿真病了呢，这两天我就直纳闷，原本喜欢吃肉个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见肉就吐个不停呢，这下放心了，原来我快要做奶奶了。说完，赶紧招呼丈夫和儿子吃饭。她说，我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你们爷俩最爱吃的，来，这是儿子最爱吃的炖猪蹄，看这炸油糕火候怎么样，就两个，我们可是谁都没舍得吃，一直给你留着呢。边说边夹了一团馒头一样的东西往儿子的碗里送过来，儿子赶紧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吧哒了几下嘴说，香！只有娘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炸油糕呢，这一个月吃不到娘做的饭都快馋死了，饱儿你也尝尝？饱儿飞快地闭了一下左眼，她看见炸油糕上面有一个已经焦黄了的乳头。她的心里一下明白了丈夫贪婪地嚼着什么，她看着丈夫迅速蠕动的嘴唇，这是她的丈夫吗？这真是她的丈夫吗？他真的吃人肉，真的吃人肉，他最爱吃油炸过的女人乳房？一股猛烈的恶心冒上来，饱儿赶紧用手捂住嘴巴，除眼泪外并没有东西窜出来。婆婆说，看你这不懂事的孩子，饱儿怀孕了，见不得油腻，记住了以后别拿油腻的东西惹她。来，饱儿，还是吃点大白菜炖猪蹄吧，猪蹄不腻，也不能由着性子不吃的，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养分呢，实在吃不下，就吃白菜，把肉给那个馋猫。说完，疼爱地看了一眼儿子。
        丈夫放下咬了一半的炸奶糕，在盛猪蹄的碗里翻动起来，挑出一块夹到饱儿的碗里说，饱儿你知道吗，吃猪蹄，要吃瘦猪的，筋儿多，有嚼头儿，而后蹄又比前蹄好吃，来，尝尝这块后蹄。
        饱儿喉咙里的恶心还没消下去，又看见丈夫放在自己碗里的猪蹄，一块有着大拇脚趾和二拇脚趾的人的脚丫子，大拇脚趾肚上有着一个黑色的痦子。饱儿大声地呕吐起来。
        婆婆赶紧吩咐家人说，扶少奶奶回房休息吧，过一会儿给她做碗小米粥喝。
        恶心似乎掏空了饱儿所有的力气，她虚飘飘地任由家人扶回床上。她听着客厅里传过来的动静，等待着丈夫吃完饭回来，她觉得丈夫一定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他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难道是他的错吗？只要他答应跟自己逃出去，永远不再吃人肉，他就永远是饱儿深爱的男人，饱儿一定要告诉他，野菜其实也是很好吃的，吃野菜永远都不会恶心。
        母亲把饱儿从木桶里拽出来，给饱儿擦干身子，然后自己脱掉衣服进到木桶里，饱儿边穿衣服边看着母亲泡在水里的后背，如同一块干薄的梧桐木板上面长满了霉点，饱儿说，娘，你的背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痦子啊？母亲说，后背上长痦子要受穷的，或许就因为这些痦子才穷得吃不上顿饱饭呢。
        我不信，大家都吃不饱呢，都长痦子不成？娘，我的后背上有痦子吗？
        没有，俺饱儿的后背啊光滑得就像是白瓷，饱儿长大了一定会找个好人家，吃得饱穿得暖。
        娘，我有好东西先给你吃。
        饱儿真孝顺。
        娘，你不是说脚底下长痦子是飞毛腿吗，你的大拇脚趾上就有痦子怎么走得还没我快呢？
        飞毛腿，那是长在脚心里的，痦子上必须是长着毛的才是呢，古时候的戴宗就是飞毛腿呢，能日行千里呢。
        娘，让我看看你脚上的痦子长毛了没有？
        没有，那是受穷的痦子，来给娘搓搓背吧，别闹了，看把水弄撒了，看娘不打你。
        娘，娘，别打饱儿，我不敢了。
        饱儿翻身坐了起来，才知道是自己恍惚地想起了和娘在一起的日子，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数娘身上的痦子，那些黑黑的小东西，就像是一颗颗煮熟了的黑豆一样，软软的!，粘在娘的后背上，永远也发不了芽，饱儿想着娘的痦子，突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心狂跳起来，她惊讶地用被子紧紧地捂住嘴巴，娘，娘，娘难道就在地道里不成？你难道被他们吃了不成？

只看该作者 20楼发表于: 2010-01-13

桃花源记（五）

      婆婆进门来见饱儿坐在门廊下发呆，便走过去对饱儿说，我今晚去你斧头哥家喝满月酒了，回来拿礼钱呢，你炖肉吃吧。       饱儿努力平静了脸上的表情说：肉还是留到改天和婆婆一起吃吧，做了我一个人又吃不了，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婆婆拿了礼钱出来，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说：地道的钥匙呢？给我吧。
       饱儿只得把钥匙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婆婆，婆婆顺手别在腰上，钥匙便在婆婆的腰间叮叮当当地远去了。
       饱儿冲进自己的房间，绝望地趴倒在床上，她捶着自己的头，怎么办？怎么办？明天就要吃肉了，就要露馅了，就要被识破了，怎么办？想啊快点想啊。
       逃走，对，这正是机会，谁都不在，饱儿赶紧地披了外套，收拾了几件衣服，用头巾包了，走到大门口又想到带了包会惹人耳目的，遂折回来把包塞到床底下。
       饱儿边往外走，边告诫自己，要镇静，要像随便走走的模样，饱儿走出家门，顺着往山下的路走着，尽量放慢着脚步，到了山脚下，饱儿回头看了看，才清楚村里人的房子是围着一座山筑造的，这样每一家都可以在山里挖地道了，看看已离住家有了些距离，饱儿跑了来，但奇怪的是，没有了桃花也没有下山的路了，路只是环形的，如同一个硕大的盘子，饱儿仅仅是围着盘子边跑动，饱儿围着山路跑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仍不见有出口，饱儿捡块石头朝路的下面扔去，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隐约的声音，饱儿才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山脚下，下面是悬崖，悬崖下面才是山脚，饱儿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路该是在出嫁的那天走过一回的，只是那天蒙了盖头骑在马背上并没有看见路，饱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跑，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明天天亮后再作打算，正在犹豫的时候，婆婆出现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样，饱儿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揉眼睛再看，确是婆母站在面前，和婆母一起的还有二嫂和一个饱儿没见过的女人。
         婆母笑着问饱儿，是不是在家里闷得慌才出来遛遛的，看你这孩子，天都黑了，不该走这么远的，以后不能这样了，让为娘的担心，二嫂你送她回家吧，婆母说完这话，擦过饱儿的肩膀往前走去了。
         二嫂的手亲热地伸过来拉住饱儿抖个不停的手，二嫂紧紧地握了下饱儿的手说，妹妹要是想出来散心，改天跟嫂子说一声，嫂子陪你。
         二嫂把饱儿带回家里，饱儿问，二嫂你们和我婆婆不是在喝满月酒吗？怎么就遇见我了呢？
         二嫂说，哪里是遇见，我们是去找你呢，怕你万一被狼虫虎豹的叼了去，你婆婆心善，怕直说你脸上挂不住。
         饱儿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就是出去遛遛弯，哪能就被叼了去呀，还麻烦你们去找。
         二嫂说，我得走了，不过我告诉你一句话，以后脑子里别再胡思乱想，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嫁到这样的好人家是你的福气，想想吧，没有改变不了的东西，你得给自己时间!
         饱儿一听这话，知道二嫂是知道她的心思和处境的，饱儿像是突然遇见了救命恩人，她扑通一声给二嫂跪了下去，二嫂你救救我吧，你看见了我的右眼睛没洗，我明明看见地道里挂的是猪，可转脸又变成了死人，二嫂，我怕极了，我再也无法吃肉了，我一看见肉就恶心，明天或许后天婆婆就会发现的，二嫂你救救我吧，给我指条路，让我走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饱儿不停地给二嫂磕起头来。
         二嫂沉思片刻说，不是我不肯帮妹妹，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就是你出去了，你的左眼也已经变不回去了，你也再不是以前的你了，你仍旧是痛苦的，何况这里没有回头的路，你是出不去的，忍吧，忍久了，就习惯了，习惯就好了，只要你不再想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发现不了的。
         饱儿说，二嫂我忍受不了，我受不了，我会恶心的，他们发现了就会杀我的对不？
         二嫂拉起饱儿说，没那么可怕，只要你自己想着去改变，没有改变不了的，这些傻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全忘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婆母对前来请安的饱儿说，今天你公公和丈夫回来，你下午再去剁些猪骨头来，炖好了，等他们爷俩吃，中午我们就把昨天的肉炒着吃吧，多放点辣椒。
         饱儿说，知道了。
         中午要吃饭了，饱儿的腿一直在抖，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就在端起碗的那一刻，饱儿突然听到了二嫂的声音，饱儿猜测二嫂或许是来帮助自己的，心里稍稍地有了点希望，赶紧招呼二嫂坐下，二嫂先是客套地推让一番，就和饱儿她们一块吃起来。
         饱儿看着落在白米饭上的两块肉丝，如同地道里年轻女人雪白肌肤上的刀口，饱儿的喉咙里突然生出一阵恶心，她赶紧地憋住往上冲撞的恶心，把肉丝埋到米饭底下，眼睛早已被恶心顶得泪汪汪的了，抬起头，见婆婆和二嫂都盯着她，饱儿只得把肉丝再从米饭里挑出来，说，辣了些，二嫂说，一点都不辣，妹妹还没吃呢就说辣，饱儿看了婆婆一眼，见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饱儿想，完了，要露馅了，要被发现了，可是丈夫还没回来呢，就是死，也要等到他回来，跟他讨个说法才甘心的，毕竟是他把自己带了来的，想到这里，饱儿把肉丝尽量往米饭中埋了埋，闭了眼睛连米带肉一块往嘴里扒拉。
          肉进到嘴里了，饱儿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内的那扇门又关上了，牙齿也不会动了，一霎那，饱儿张着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肉重新吐出来。
          饱儿试图关住嗓眼里的那扇门，她紧紧地闭上嘴巴那些飞速奔跑的白米粒便挤进她的鼻孔，饱儿赶紧地用手捏了鼻子，跑到院子的柴垛后面，痛快地吐起来!，那条永远趴着的黑狗，伸出长长的舌头香甜地吃起来，边吃边朝着饱儿翻起丑陋的黑眼皮，献媚地眨了下眼，把眼角内黄色的眼屎挤了出来。
          二嫂递过来一杯水说，赶紧漱漱口吧!，说着又递过来块手巾，擦把脸吧。
          饱儿漱了漱口，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种精疲力尽的绝望正在袭击她，她想死去，死去可以见到母亲，重新过那种吃不饱但不会恶心的日子，可是会有那一天吗？饱儿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埋在了哪里？饱儿一直想问问埋葬了母亲的那个家人，可是他连同那匹枣红马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她知道母亲的灵魂也在天上，她又想起地道里干枯人的话“他们忘记了天空，他们忘记了天空” 饱儿抬起头热切地看着天空，娘，娘，娘，伸下手来，救了饱儿去吧。
          二嫂笑盈盈的脸把天空阻隔开了，饱儿看着二嫂脸上那些挤来挤去相互冲撞的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饱儿说，二嫂，我是拿你当知心人的，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害我。
          二嫂把脸上的笑容收住说，妹妹这话说得可是没良心，我咋害你来着，不就是让你吃块肉吗？你瞒得了今天能瞒得了明天吗？叫我说，你还是按照嫂子教你的，改变自己心里的念头，把那肉就当猪肉来吃，它就是香的，吃到肚子里就非常舒坦，妹妹又不是没吃过！
          婆婆进门来了，慈爱地问着饱儿，饱儿，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会这样啊？也没听你说不舒服啊？你到底哪里难受？
          二嫂扭头看着婆婆说，我也正问着妹妹呢，我想她八成是有喜了，要不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吐了呢。
          婆婆说，要是真的就好了，但愿别是病了才好，二嫂你扶饱儿回房休息吧，我去请郎中。
          不，不要，我没事的，谢谢婆母关心。饱儿说。
          二嫂看了一眼饱儿眼睛里的慌乱，那些横七竖八的笑容重新从二嫂的皮下钻了出来。二嫂说，婶，你急什么，观察两天再说么，郎中住得那么远，就是去人请，也该等兄弟
回来让他去，他身强力壮的。
          婆婆说，你说的也是，今天晚上那爷俩就该到家了，等等也好。
          二嫂说，婶的饭还没吃完呢，妹妹这里有我呢。
          婆婆说，那好吧，就麻烦你二嫂了，你是当嫂的，有些话好说，你就扶饱儿回房休息吧，和她唠唠嗑，唠叨些女人间的事给她，我这当婆婆的总是隔着辈份的。
          婶儿，你就放心吧，我保管旮旮旯旯的都说到，从害喜说到坐月子，从坐月子说到当婆婆。二嫂和婆婆都笑了起来。婆婆说，咱这桃树庄所有娘们儿的嘴就数你乖巧了。
          二嫂扶饱儿回到房中。饱儿甩开二嫂的手，躺到床上，拽过被子来把头蒙住，黑暗里的饱儿突然有了可以哭泣的空间和胆量，她任凭眼泪蜂拥而下。
         二嫂喜孜孜地看着在被子下面颤抖的饱儿，她将头靠在饱儿散发着油漆香味的大红木柜上，很是陶醉地眯了下眼睛，叹了口气出来，说，妹妹你也看到了我怎么给你打圆场，我怎么护着你来的，你还跟我使性子呢，你这不是冤枉嫂嫂吗，你把头露出来让二嫂看看你。
         饱儿想想刚才二嫂确实是帮了自己的忙，或许她真的是帮自己来着，要不是她让自己吃肉，自己肯定会在公公和丈夫回来的时候恶心，而自己又不会说谎，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二嫂一定有办法救她的，看她应对婆婆多么自然啊，她一定能救自己的。想到这里，饱儿从被子里出来，翻身下床，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二嫂的腿。突然间，饱儿的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她抱着二嫂的腿，感觉像是抱住了粗壮的根深叶茂的大树一样，这棵大树伸向天空，那里正是自由的地方。饱儿紧紧地抱着，一动也不动。
         二嫂说，妹妹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让你婆婆看见了还不知该怎么想呢。
         饱儿说，二嫂你是个好心的人，刚才饱儿误会你了，请二嫂原谅，求您救救我吧，饱儿不是没良心的人，日后定会报恩的，请二嫂相信我。
         二嫂问，你想活下去吗？
         想。
         办法有三个。
         哪三个？二嫂快说啊。
         说是三个，其实呢就是一个。要么把你的右眼也洗了，要么把它用针扎瞎了，再就是什么也不做，就把自己当成是乐意吃人肉的人，心甘情愿吃人肉的人，最终要成为挖空心思吃人肉的人，也就说，和他们一样。第三个方法是最根本的，要不你心里老觉得不舒服，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个人？我到底是不是个人？我到底是不是个人？问久了，自己的脑子就会出毛病，就会跟自己过不去，虽然也是活着，可活得毕竟没有他们舒坦滋润。
         不，我做不到，我宁愿死，我吃不下人肉，二嫂，我是个人，我怎么能吃人肉呢？那不成畜生了！不，不，不，二嫂您别生气，我绝对不是骂您，您是好人，您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啊？！
         二嫂说，畜生，这里的人把外面的人叫做畜生的，妹妹你错了，只有傻乎乎地被人利用的才叫做畜生呢。牛，傻乎乎地给人拉犁，狗，傻乎乎地给人看门，驴，傻乎乎地给人拉磨，猪，傻乎乎地长成又肥又壮的模样，等着人去吃，外面的人吧，傻乎乎地把值钱的宝贝崭新的衣服都埋在坟墓里，等着咱们去取，傻乎乎地长大等着咱们去吃，养活了我们，还傻乎乎地不自知，见了我们谦卑地低头哈腰，一口一个老爷太太地叫着，那才是畜生呢。你别这么看着我，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这里的老祖宗说的，妹妹呀，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与坏，其实就是一念之差的事，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想了，只要转过这根筋来，一切都会好的。
          饱儿吃惊地听着二嫂的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傻，二嫂并不是她家乡的嫂，二嫂也是靠吃人肉活着的人，是挖空心思地吃人肉的人，自己怎么能傻乎乎地拿她当知心人？饱儿，饱儿，你怎么这么傻啊？饱儿抽回自己的手，苦苦地笑了笑说，二嫂，您请回吧，感谢您对我说这么多知心的话，饱儿自有饱儿的主张，您回吧，我不想连累了您，饱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打定主意再忍耐一天，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丈夫一面，或许他能够和自己远走高飞。
          二嫂看着饱儿脸上的绝望，和绝望里掺杂着的假装出来的镇静和礼貌，二嫂的心里犹如饮下了一杯蜂蜜水，她看着饱儿惨白如瓷的脸，看着白瓷上面凄楚的寂静，飘忽的挣扎，二嫂欣赏着，突然，她的心里对饱儿有了一种嫉恨，饱儿啊，饱儿，我懂你的心，懂你的绝望和仇恨，我看着你，我听着你，我陪着你，可是我呢，有谁知道我当初的绝望吗？有人看我的痛苦吗？有人懂我的心思吗？有人知道我的牺牲吗？有谁知道我在黑夜里流过多少泪？有谁知道我天天强压在嗓眼里的恶心？有谁懂我左右眼的痛苦？饱儿你比我幸福得多得多，因为有我在，因为你的痛苦我都尝过，因为我你才可以表演你的痛苦。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是十五年前的我，你是我的影子，十五年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影子，我的痛苦终于有了伴，终于有了镜子，我怎么会让你走呢？饱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同类，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已经不再是外面的人了，可我们也不是这里的人，饱儿，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
           二嫂的眼泪突然间流满了脸，二嫂再次拉过饱儿的手，把它们捂在自己的脸上，饱儿看着二嫂脖子上肥胖的堆积在一起的皱褶，看着二嫂抖动的肩膀，手心里接着二嫂的眼泪，饱儿以为二嫂是为她必死的心哭的，饱儿赶紧安慰二嫂，说，别难过了，二嫂，您对饱儿的好，饱儿永生永世也不会忘的。
           二嫂止住抽泣，把饱儿的脸扳到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搂住。二嫂说，饱儿你能做到的，你看看二嫂，二嫂不是挺过来了吗，有二嫂这例子在!你还怕啥？妹妹，你千万别想不开，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一些的，饱儿，你留下来吧，和二嫂做个伴。
           什么？二嫂你也。。。？饱儿挣脱开二嫂的搂抱，惊讶地看着二嫂。
           二嫂赶紧地伸手来捂饱儿的嘴，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四下里看了看，重又把门关上，二嫂走到饱儿的木柜前，伸手撕下上面贴的大红喜字的一角，捻在手里，定眼看着自己捻动的手指说，二嫂不瞒你说我是和你一样的，我也是只洗了左眼，怪谁呢，都怪自己任性，当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出问题的时候，我肚子里的娃已经五个月了，已经能在里面踹我了，我当时也是想死的，可是想来想去还是忍过来了，当时想，为了娃，就忍吧，也是咽不下人肉的!，可是就得硬往下咽，为了活命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真想把右眼再洗了，可到年龄了，洗不管用了，想把眼戳瞎了吧，又怕变丑了，孩子他爹不喜欢自己了，再娶小的，只有忍着，忍到自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妹妹你看我，不是也挺好的吗？再说了，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子永远无忧无虑，只要这世上有人!我们就能滋滋润润地活着，外面的日子你又不是没过过，那也算是人过的日子吗，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十天半月见不到点粮食，更别说腥荤了。
           二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也知道好日子好过，可我就是死也不会过你那种日子的，二嫂还是请回吧。
           二嫂的手指已被红喜字染红了，看起来血淋淋的，她把手指间的纸捻儿扔到饱儿的脚下，用鼻子喷出了股小凉风说，这么说，妹妹是瞧不起我了？我等着看妹妹过啥样的日子呢，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身说，妹妹，我可是一片好心对你，你可别赏脸不要脸，在心里算计着拿我说事，你就是说出我来，也没人会信，出了这个门，我自己都不信哦。
           二嫂走了，只有那声轻松飘扬的哦还留在饱儿的屋子里，饱儿看着门外的阳光先是在二嫂脖子的皱褶上闪了一下，接着就洒满了她的全身，二嫂宝石蓝色的绸缎上衣瞬间映蓝了饱儿的房门。

共1条评分

时空

张家口硕士

只看该作者 19楼发表于: 2010-01-13

写的不错，慢慢的阅读。

沟通

时空

张家口硕士

只看该作者 18楼发表于: 2010-01-13

长长的，有时间再来阅读。

沟通

依依安

张家口大二

只看该作者 17楼发表于: 2010-01-13

妈呀~~~

和谁牵手~~~才能走到最后~~~

只看该作者 16楼发表于: 2010-01-13

回 5楼(农夫) 的帖子

你和我们饱儿一样，只看到了表象，真正的事实不是这样的。谢谢关注！

只看该作者 15楼发表于: 2010-01-13

回 1楼(五一天下) 的帖子

谢谢斑竹给分，我会写完的。呵呵

只看该作者 14楼发表于: 2010-01-13

小猪子也变成了略带恐怖色彩的形象了。

欢迎五湖四海的朋友们通过蔚县8大峪——来蔚县800庄堡——赏蔚州8景——逛蔚县8大集镇——吃蔚县8大碗！

只看该作者 13楼发表于: 2010-01-13

猪人
让人想起最近猪人的图片了。

欢迎五湖四海的朋友们通过蔚县8大峪——来蔚县800庄堡——赏蔚州8景——逛蔚县8大集镇——吃蔚县8大碗！

只看该作者 12楼发表于: 2010-01-13

桃花源记（四）

     婆母已经唤着饱儿的名字到了门口，饱儿赶紧地往外走，饱儿浑身颤抖着站在婆母的面前，婆母惊异地问：怎么了孩子，看你抖得跟筛糠似的，小脸煞白，怎么了？饱儿张口想说刚才遇到的事情，转念一想又改口说：里面太冷了，黑洞洞的怪吓人的。婆母长舒了口气说：怪为娘的，我该先带你来几次习惯一下就好了，让你走了后我才想起来，这不赶紧地过来，还是吓着你了，要是害怕，以后还是我来吧，饱儿赶紧说：下回就习惯了，我不害怕。婆婆笑着接过饱儿手里的肉，看着饱儿把门锁好，婆媳俩相互搀扶着往前院走去，婆婆颇有感触地说：想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大，十六岁，我婆婆也是让我去地道里割肉，我还没你胆大呢，走下台阶就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上来了，白挨了一顿训斥，你比我有出息，这份家业将来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婆婆的一番话说得饱儿心里热乎乎的，她想把自己看见墙上挂着死人和听见人说话的事告诉婆婆，自己并不比婆婆胆大，更不比婆婆有出息，家业还是婆婆掌管着好。她的耳朵里突然响起娘的声音，“饱儿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多长几个心眼娘才能放心。” 饱儿赶忙改口说：饱儿是什么事都不懂的丫头，哪敢和婆婆相比。婆婆侧过脸来对饱儿笑了。     饱儿边做着红烧肉边琢磨，难道是自己吓得糊涂了，看花了眼，为什么看见的是猪又是人呢，地道里被锁在屋子里的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从没人和她说起过，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吓懵了？撞见鬼了？饱儿对自己说，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好好琢磨琢磨，想明白才好。
     饱儿把红烧肉盛在白瓷兰花的碗里，双手端到婆婆的面前对婆婆说，肉不多，还是婆婆自己吃吧，饱儿来家这么多日子，上顿下顿地吃肉，总以为家里有吃不完的肉，今天去地道里才知道肉并不多，也就两个猪吧，以往饱儿太不懂事了，婆婆看着乖巧的饱儿说：难为你这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了，来，还是一起吃吧，饱儿只得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但那肉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往喉咙里钻了，喉咙像是关了门似的，怎么也咽不下去，还一阵阵的恶心，饱儿赶紧咬了口馒头，把恶心压下去。
      婆母看见饱儿把肉送进嘴里，自己才大口地吃起来，嘴唇很响地嚼着，边吃边说你割的是靠外的那头猪，这头猪的肉嫩，也肥，很适合红烧着吃，里面的那头猪呀，肉太老了，适合炖着吃，前些日子弄的那头更糟糕，简直就瘦得皮包骨头，好在那爷俩愿意吃炖排骨炖猪蹄，等他们回来吃好了，你说得对，日子是该节俭着过的，眼下到处闹饥荒，咱们家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难做，日子会紧巴一些，可肉该吃的还是要吃，吃习惯了，一顿不吃就馋得慌。饱儿看着婆婆吃得香甜，自己喉咙里的那扇门也就越来越软，渐渐地没有了，饱儿想一定是自己恍惚了，看花了眼。
       过了两天，婆婆又拿出钥匙让饱儿去割肉，饱儿问：还是红烧吗？婆婆说：炖吧。饱儿接过钥匙，转身到厨房里拿了火柴和一小根干松枝塞进袖子里，饱儿想有明亮眼睛就不会看花了，就是有鬼，鬼也是怕火的。
       后院里静悄悄的，以往咯咯嗒嗒叫个不停的母鸡们也都温顺地趴在太阳光里，饱儿打开地道的门并把它关上，进到台阶下，定了一会神，然后拿出火柴把松枝点燃，她举着小松枝慢慢地往里走，她照了照右边，果然是间屋子，黑色的单扇门用很大的一把铁锁锁着，锁已生锈了，饱儿用力推了一下门，门并没发出任何动静，饱儿趴在门缝上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但什么也看不见，饱儿又用手敲了敲问：里面有人吗？说话啊！有人吗？没有任何动静。饱儿长舒了一口气，她不自禁地拍了拍胸口，原来是听错了，什么都没有，都怪那天没有光亮，自己吓着自己了! 饱儿继续往里走去，里面和饱儿第一次来并没什么两样，左边的墙上依然挂着两头残缺不全的猪，靠里的那头瘦，靠外的那头肥且嫩，右边是静静流淌着的水，水是冰凉刺骨的，有几个麻布袋子装着东西浸在里面，四面的墙只是些渗着水珠的石头，看来这里是天然的，夏天要是来这里就太好了，饱儿把松枝插到左手边的一个小石缝里，走到那头又老又瘦的猪跟前，依旧拿起那把长条状的刀从后腿上割了块肉下来!
       饱儿扭身往外走，可就在这一扭头的时候，饱儿又看见刚刚割过的并不是猪，而是一个男人，男人的那些东西还垂挂在原地，饱儿赶紧将头扭回来再仔细看，可看见的已是先前的猪了，一头瘦弱的老公猪，后腿的肉几乎没有了，大腿骨裸露着，饱儿来回晃了几下头，猪和人的影像便交叉出现，饱儿捂住右眼，来回晃几下头，看见的都是猪，捂住左眼，看见的便全是人!
       饱儿突然想起屋子里的那个声音，她大声地喊起来：有人吗？说话啊！你还在吗？你是谁啊？我快吓死了，救救我啊!
       不要害怕，来，到我这里来吧，没什么可怕的，都只是些无魂灵的肉和骨头罢了，没什么可怕的，我在这里都呆了二十年了，我就从没害过怕，饱儿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虚弱疲惫而安详的声音，饱儿听见声音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可以活动了，她循着声音走去。
       饱儿摸到了屋子的门口，说：我到你的门口了，你是谁啊？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来的时候喊你了，你怎么没应声呢？
       刚才我出去了，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割肉，我出去帮你看你婆婆了，她刚才被人请去吃孩子的满月酒了，让家人告诉你肉先不要做了，家人已经偷空打起盹来了，你也就没必要急着上去了，和我说说话吧，我都快二十年没和人说过话了!
       饱儿说：你怎么出去的？锁着门呢，我能看见你吗？我能进到你的屋子里吗？饱儿的后背上仍然凉嗖嗖的，还是觉得墙上的死鬼会扑上来!
       他们怕我出去，所以在这屋子的四周都埋满了桃木桩子，哈哈哈，他声音虚弱地笑了笑说，可他们忘记了天空，这屋顶有个缝隙，只是出去一次要很费力气的，不说这些了，很多年以前，这屋门上的钥匙和地道的钥匙拴在一起，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上面，你试试看吧。
       饱儿逐把钥匙试着，试到第三把的时候，锁开了，饱儿推动门，门无声地开了，屋子里并不像地道里那么黑，灰蒙蒙的就象第一次地洞里的亮度，屋子很小，比一张八仙桌大不了多少，除了堆了些干草并未见其他的家具，一个瘦得几近干枯的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把霉湿的谷秸，穿一件土色的袍，他的皮肤如同陈旧了的名贵丝绸裹在干枯树枝上，眼睛是又大又明亮的，直直地放射着一种热情而热烈的光，饱儿觉得屋子是他的眼睛照亮的。
       饱儿问，你怎么这么瘦，他们不给你东西吃吗？
       不，是我自己不吃的，你已经看见了，他们是吃人肉的，我宁愿饿死也不吃。
       饱儿说!真是人肉吗？可我怎么左眼看见的是猪肉，右眼看见的是人肉呢？
       那是因为你被他们洗了左眼，他们有一种药水，洗了眼睛后就能让人把死人看成猪，他们就是靠吃人肉活着的，靠吃人肉发家致富的，他们家的男人都是白天出去踩点，看哪里有刚死的人，夜里去扒坟，把死人带回家来吃，衣服和陪葬的东西拿到城里去卖，他们是不是告诉你城里有很大的店铺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吗？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吃人肉，我会恶心的，我会死的。饱儿绝望地哭起来，她问道，我能逃出去吗？你为什么不逃走呢？我们一起逃走吧？
       他们是一种人，是吃人的人，走不出去的，我二十年来一直在努力。
       那报告官府行吗？
       你太小了，想事太简单了，没人会信你的话，即使官府的人来了，他们连人的骨头都找不见一根，你婆婆他们会拿真正的猪肉做菜给官差吃，会给官差金银细软，虽然都是些从坟墓里扒出来的东西，但也够他们欣喜的了，官差会判定你是疯人，下令处死你，这村里的人都是吃人肉的，他们会很高兴看你死的，谁都不希望留一个知道内幕的人存活着，威胁他们的生命，何况你死了，他们又多了个可以吃的人。
       那我丈夫也是吃人的人吗？他也希望我死吗？他说过他喜欢我的!直到死都喜欢的。
       这和你的生死是不搭界的事，当他发现你没能变成他的同类时，他跟你说过的话也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或许他能够救我的，能够和我一起走的，他说过他爱我，他会为我做任何事情，他正是因为第一眼就爱上我，才会娶我这么个贫家女子的。
       这你又有所不知了，他为什么舍近求远，还是因为他们吃人的秘密，他们一般都是选择千里之外的人家，这样女方的娘家人就不会经常来往，也就很难发现秘密了，他们的男人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按照他们的风俗，就在铁锅里转勺子，勺子把指向哪个方向，他们就去哪个方向寻亲，这就是他们说的缘分，他们寻的女子都不超过十八岁，因为他们的药水只对十八岁以下的人起作用。
       他们为什么不找个同类的人结婚呢？
       那是因为他们同类的人结婚生出的孩子，在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会把睡觉的人也看成是猪，容易亲人相残，所以他们必须找正常人家的女子来帮他们生孩子，生不会把睡觉的亲人看成是猪的孩子。
       你是这家里的人吗？
       不是，我是你婆婆家远房的亲戚，父母早亡，父亲临死前写了一封信要我来投亲，我那时小，又没路费，就一路讨饭一路寻，走走停停的就是三年，来到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父亲在信里恳求他们收养我，他们说，他们只收养十七岁以下的孩子，我就说自己只有十六岁，他们很高兴，拿花沾着药水给我洗了眼睛，当天吃饭的时候，我从碗里吃出了一个人的手指头，我哇的一声就吐了，把肠子吐了个底朝天，再瞒也瞒不过去了，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当天夜里，就给了我一坛卤水一把刀和一根绳子，我知道不管是喝卤水死还是吊死用刀刺死，最终的结果都是要被他们吃掉，所以我就下决心饿死，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才避免被吃掉，我只吃这个，谷秸。
       那我该怎么办呢？他们会让我死吗？他们会吃我吗？
       要想在他们当中要活下去就只能把你自己变成他们!而且永远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曾经看见过真相。
       不，我不会再吃人肉了，我现在就直恶心呢，以后我也不会吃任何肉了，饱儿胸口的恶心一阵上冲，直吐得胆汁流了出来。
       男人伸手递过来一根谷秸说，嚼嚼这个压压吧。
       饱儿接了含在嘴里，觉出了一丝丝霉湿的甜味，恶心果真轻了一些。
       男人说，你该回去了，你婆婆正在往家走的路上，别让她发现你有什么异常。
       那我该怎么办呢？你帮帮我吧，告诉我怎么办，我不想吃人肉，可我也不想死。
       那只能是逃走或者杀了他们，但你根本逃不出去，他们的村里层层设岗，嫁过来的女子不生了孩子是出不了村的，至于杀他们，你就更不行了，你杀了一个，会有上千个来杀，赶紧去吧，要像没事一样，把门重新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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