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空欢》连载中…… <a href="javascript:;" title="一键复制帖子标题和链接" onclick="copyUrl('');" class="gray w" style="color:#999;">[复制链接]

只看该作者 23楼发表于: 2009-08-14

　　
    第七章  善良的女子

　　
    这一年的六月石头从毕业的城市来了北京。工作尚未稳定，感情生活未知。

　　
    石头没工作的那段时日，偶尔来我家里寄宿，不过，通常都是很短暂的停留。她一直和我很客气，毕竟五年没有来往，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我总是和她说，不要和我客气，在这里我们要把彼此当作一个亲人。她也点头，只是还和以前一样，怕麻烦我。

　　
    石头是高中时的同学。大学考了另外的城市。石头是那种适合过日子的女子。没有娇美的容貌，没有诱人的身材，只有一双温柔如丝的手。但是她贤惠，会照顾人，懂得爱，懂得包容。

　　
    她和她们几个不一样。开始她不给我讲她的感情。我也不好过问。虽然我们认识多年，但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东西隔着，不能走进彼此的内心。或许就是那五年没有过的共同生活环境吧。

　　
    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会独自帮我打扫房间，整理凌乱的书桌。待我回来便看见一个崭新明亮的小家。但是她只待几天就会离开，她说，大家都有各自稳定的生活，平时互相联络感情虽好，但是不要长时间的在一起生活，那会打乱别人。

　　
    石头总是这么心细，善解人意，但是我和她说过，我们是多年的朋友，谈不上打扰与否。

　　
    石头走后北京的天气越来越闷。我每天除了上班基本不出门。

　　
    休息的时候，偶尔会去寺庙，偶尔去书店买几本书来读。通常都只买短时间内特别想读的书，很少囤积太多看不完的书，那样我会不知道该先看哪一本。

　　
    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今天的天气颇为凉爽。我断定至少整个上午不会有突来的炎热空气，所以起了个大早直奔图书市场。想买胡兰成的《今生今世》。经常去的二四二号，售货员说没有，于是买了另外一本。也是他的。《禅师一枝花》。很早以前就想读他的作品，只是一直没有机缘。每次去书店都是泡好长的时间。买我喜欢的作家的作品，以及尝试不同作家的书。但范围也是极其的小。我喜欢某作家的散文，并不一定喜欢他的小说。所以并不买某一个作家全部的作品。我喜欢的作家不多，他们出书的速度也不像某些激流勇进的作家那样快。但是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们拿出好的作品来。

　　
    我看书也并不是只看最新的出版物。比如，之前不熟知的某作家写的书很多人都在刚刚发行就已读过，而我直到从内心认识他才去读。有时候，熟知了他很多年也未读过其作品，可能在某一种特定的思绪里突然想阅读，便会毫不犹豫的去面对它们。但我很少看和我同年龄段作者的作品。一年里会突然冒出很多个快速火爆的作家。他们出书的速度极其的快。同一时期发行几本都不等。书店甚至专门为此单设独立的图书架。绝不比老一代作家的资格低。追求超前思想的读者会蜂拥而至，彷佛要一抢而空似的，充满虚伪的热情。而很多经典的著作却被长时间的搁置。可能由于他们的心智太过聪颖，个性太过张扬，致使我的头脑无法进入他们的故事情节中。一些书中有比文字更为吸引读者眼球的插图，而往往这类图书字数不会很多，只是作者叙述自己的心情，和对某一幅插图的感想。书的封面甚好，可是制作的质量比较糙。每个买书的人迷恋的是视觉上的满足还是真正对文学的热忱越来越是一种似是简单明了的不解之谜。所以我不太赞成敷衍读者的作家。

　　
    一个好的作家他可以沉寂很多年，他在干什么我们不知道，亦不许媒体打扰，不管过了多少年，他总能拿出一部惊人的作品。我相信在这个过程中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的作品，而非虚度年华。那些张口闭口把自己的作品做详细计划的人，我不认为那是负责任的表现。好的作品一定融入了作者最真切的感情，需要回忆，需要融化自己，需要时间。而非速度决定质量。作者的笔杆不是某种产品的生产线，他无法决定速度。也许他可以几年不动笔，有朝一日一动便无法停止，直到完全的完成。

　　
    我是一个八零后的女子，但是我不推崇前卫，时尚元素。我有时候看着和我一样大的打扮时髦的女子，也会有嫉妒之心，而自己是不会去那样做的。我永远都是牛仔裤，裹得严严实实的半长T恤。或者一件盖过膝盖的长连衣裙。大多时候都是些过时的衣服。头发的颜色也是从未改变，永远的黑色。我觉得任何东西还是本色的最好。改变固然会有新鲜感，但是这种幻觉的快感很快就会被过渡掉。一切过去之后，还会怀念最原始的纯真。

　　
    喜新厌旧也许是这个时代最平常不过的事。对食物，衣服，工作，爱人，朋友。无可厚非。谁也不会给这个词和这种行为定任何的罪。因为这是各自都具备的本性。而我却是个恋旧的人。日常用品的牌子，发型，眼镜框的类型和颜色以及衣服的款式。对于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很难下定决心尝试。

　　
    今天只买了一本。有些失落，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会出版。

　　
    从书店出来已近正午，太阳光越来越强烈。与我预料的一样。下午便会转回夏日的原样。我快速的往回赶。中途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我与他说了未买到自己想读的书这件事。不由的唉声叹气。如果没人知道，那么我会很自然的独自默默承受。遗憾的程度便不会再激起更高的浪花。

　　
    躺在床上翻看书的时候，接到石头的短讯，末末，想你做的酸菜粉丝了。

　　
    我回她，那就来吧。

　　
    石头喜欢吃酸菜粉丝。丫头喜欢糖醋排骨和八宝粥。小小喜欢冬瓜汤，还有糖醋藕片，在入锅前放两个小红辣椒作为点缀。

　　
    我的女主角们喜欢的菜我都会做。渐渐的这似乎变成了我们之间需要交流时的暗号。

　　
    石头已经有一个月之久没有来了，很想知道她是否有了称心的工作。其实事业对于女人来说，就像爱情对于男人一样。只是人生舞台的小小一角。

　　
    晚上七点，她来了。又给我买了两盒雀巢。

　　
    她说辞职了，需要麻烦我几日。

　　
    我把她迎进门，什么都没问。去厨房把炒好的酸菜粉丝端上桌。

　　
    石头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炒一盘酸菜粉丝。她说，永远都吃不腻。

　　
    我说，恐怕这盘菜不仅仅是喜欢吃那么简单吧。

　　
    于是，石头给我讲了关于酸菜粉丝的故事。

　　
    喜欢上这道菜是从认识她的第一个男朋友方羽开始的。如今，她对他们的曾经能做的唯一纪念的方式也就如此了。除此之外，任何一切都是多余而不切实际的。因为谁都不会有感觉。

　　
    方羽原本是同学静带回女生宿舍的男生。只是大家都不记得他是静的第几个男朋友了。

　　
    他腼腆，羞涩，鼻梁上架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斯文，有修养。绝对的文弱书生气质。且酷爱诗歌。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方羽开始和宿舍里的女生们聊天。大家逗他，问他喜欢静什么。

　　
    他总是抬起头，很认真的，眼神忧郁地憧憬着说，她很美，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他说的时候，停留在脸上的幸福就像一个完美的梦。

　　
    其实，他哪里知道，静是那么会演戏。她在各类男生面前扮演着完美女神的形象。其实，她是个把玩爱情的恶魔。

　　
    有一天，石头发现静在和别的男生来往。直到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炫耀，她才敢相信是真的。其实，她一早就应该相信的，因为，静是什么样的女孩，她最清楚。

　　
    石头问她，你对待感情为什么总是这样轻率呢？就不能认认真真的爱一个人吗?难道就没考虑过方羽的感受吗？

　　
    静很不屑的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你越自私，对方就越贱。无情的人会在曾经爱的人心里留下一个始乱终弃的骂名。但是不伤害自己。

　　
    也许爱情正如静想的那样吧！可我觉得，不自信的人才会怕输。没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像她那样自私。我恨静把爱情看的那么低贱。恨她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石头很愤怒的这样说。

　　
    静太残忍了，有点不正常，她像是在报复男人和这个世界。或者说，报复爱上她的任何人。

　　
    我问石头，静以前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刺激，或者比较刻苦铭心的伤害。她说，不知道。但点头表示认同我的看法。

　　
    周末的时候，方羽来了。坐在床上等静化妆。

　　
    她去隔壁借深色的眼影。穷学生都是这样的，哪个没有临时拼凑过。

　　
    宿舍里只剩下石头和方羽两个人。石头试探着问方羽，你觉得静喜欢你吗？

　　
    方羽羞涩的说，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喜欢她的。

　　
    可是爱情需要互相来维持的。你们不应该是付出和索取的关系。

　　
    石头想法设法的想透漏给方羽一些现实的讯息。可是他太木了，也太单纯了。或许是他爱的太投入太固执了吧！

　　
    静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她手心里总留一个备用的，即使将来不一定用的着。在她无聊的时候，没有其它娱乐的时候，就把方羽的感情当作一种游戏来消遣。

　　
    在学校的操场上，石头远远的看见方羽独自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托着下巴，呆呆的样子很可怜。

　　
    石头装作无知的样子问他出了什么事。方羽沮丧着没有一滴泪，那种隐忍的伤痛，怕石头笑话。欲哭无泪的决裂，让人看了都不知怎么安慰。

　　
    方羽说，他被爱情欺骗了。

　　
    多善良宽容的男生，明明是静伤害欺骗了他。但他却把这罪过归咎于都是爱情的错。

　　
    方羽写了很多诗，都是赞美静的。他想给她一个生日的惊喜。在去女生宿舍的路上，内心欢快而喜悦，为他们自认为纯真的爱情。

　　
    那天静约了生物系的男生一同庆生。他们相拥着赶回宿舍说要请大家到饭店吃饭

　　
    方羽左等右等。推门进来一对热恋的情侣。这一幕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傻了。只有石头还是清醒的，因为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在这之前，石头一直以各种借口劝方羽走。

　　
    还是石头聪明，她在他们迟疑的一瞬抓起方羽的手，对大家说，今天我就不去了，方羽约我去吃好吃的。

　　
    方羽被石头硬拽着出了门。一路无语。不知道他准备怎样爆发。

　　
    静是方羽的初恋，他单纯的认为静会珍惜他们的爱情。

　　
    那天方羽哭的很伤心，他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石头不知道怎么劝他。她想告诉他，静是什么样的女孩，也许从最开始告诉他会比现在好的多。

　　
    静在任何一个不了解她的男子面前都是完美的。一旦对他们失去新鲜感，或者得到想要的欢娱后随即转身就走。去寻找下一个猎物。是的，男人或者爱情在她的世界里早已被视为猎物，他们情与肉的牺牲只能给静片刻的欢喜。

　　
    那段时间石头几乎每天都会陪着方羽。后来在逐渐的了解中，她爱上了方羽，但方羽并不接受。因为静的薄情和负心给方羽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石头知道方羽喜欢吃酸菜粉丝，就带他去吃。每次方羽都问，为什么要待他如此好。

　　
    石头就会说，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是啊，只能默默的陪着他，对他好，这是爱的本能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羽偶尔也关心一下石头。也许是石头的执着和善良感动了方羽，也许他对她形成了某种依赖。不管怎样，石头心里是高兴的，她愿意就这么糊涂下去，只要能和方羽在一起。

　　
    石头与方羽的出双入对很快被忙着和各类男生约会的静知道。她指着石头的鼻子气愤的说，没想到最好的朋友会对她做这种事。

　　
    石头说，是你践踏了方羽对你的一片真情，还要指责我们。是你先对不起他的，还不许他有新的开始吗？

　　
    静哭了，这是石头第一次看见静在她面前哭，为了方羽，还是她的自尊。

　　
    静就是这么霸道，她不要的东西也不能让她看见属于了别人。

　　
    石头说，静你一向都是这样的吗？你扔了的东西，还不允许别人捡。

　　
    可是静却哭着说，谁说我不要了，你知道吗？他是我唯一没有动过的男生，我不敢动，他太单纯了。

　　
    最后静失声力竭地说，我爱他。

　　
    石头没想到她能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静是真的爱方羽。可是她为什么又要伤害他呢？

　　
    她不自信，她不敢爱方羽这样纯洁的男子，因为她自己不纯洁。所以她更加的放纵自己，只有这样她才有理由说服自己离方羽越远越好。

　　
    静发誓与石头断交。并咒他们会得到报应。石头说，她从没见过静那么恨她，为了方羽他们可以说是反目成仇。但事已至此，想挽回已经不可能了。

　　
    宿舍里的其它人都躲着静，她们看不起她。只有石头能读懂她内心的脆弱，恐惧和孤单。她越是怕别人瞧不起就越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石头大学毕业打算考研，可是家里拿不出学费。方羽很平淡的说，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工作供你上学。

　　
    石头没想到平时一向柔弱的方羽会说出这样大气的话。可是她怎么能要他的钱呢？他们还未婚娶，一切都还是未知。

　　
    方羽却说，除非她没想和他结婚，要不然就必须听他的。

　　
    其实，石头是不忍心那样做。

　　
    石头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自己受委屈，都不忍给别人添麻烦。

　　
    方羽说发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和石头订婚。他用仅有的一千多元给石头定了戒指。

　　
    石头想，她没选错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缘分太浅，还是这辈子不应该在一起。命运真应验了静的诅咒。

　　
    方羽开单位的车外出办事，路过商店取了戒指。回来的路上，他兴奋的打开盒子，想看看象征着最重的承诺的戒指。闪亮的钻石映出他们甜美的未来。

　　
    来不及刹车。前面的大货车像一堵黑黑的高墙停在方羽的车前面。是红灯。

　　
    车的整个前机盖都钻进大货车的尾部。方羽当场死亡。

　　
    石头赶到时，血肉模糊的脸颊还依稀挂着方羽最甜美的笑。方羽的右手举着的那枚戒指停在半空中晃眼的亮。

　　
    为什么命运总是以残忍的结局为善良的人送行呢？为什么不能让她为心爱的人承担生死？生死别离怎会降落到他们身上？

　　
    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但是石头知道，她必须笑着去接受痛苦。因为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

　　
    方羽是家里的独生子。现在她是两个老人唯一的精神支柱。

　　
    方羽的父亲一时受不了打击，脑血栓加重。虽然做了手术，但也从此摊在了床上。

　　
    石头喊方羽母亲‘妈妈’的时候，全家人都惊呆了。他们不肯接受，不忍心断了石头的前程。他们宁愿认命。

　　
    从此每年春节，石头都去方羽家过。平时大小节日都会寄几百块钱接济两个老人。

　　
    再苦再难，石头都会按时寄钱给方羽的父母。他们没有任何生活来源，方羽的父亲需要吃药和人照顾。

　　
    方羽的父母一直不知道戒指的事，他们只知道方羽是由于走神才出的事。石头的内心很矛盾也很内疚。

　　
    她说，如果没有她，方羽不会那么苦。他的生活将是另外一个样子。至少不会丧命。她把自己判作是方羽死亡的罪魁祸首。

　　
    她说，看到方羽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随着方羽的灵魂飘走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躯壳。

　　
    我说，如果没有你，方羽或许感受不到爱情的甜蜜。他最纯真的爱已被静扼杀了。

　　
    我说，石头别这样颓废的虐待自己，方羽如果知道你这样痛苦，他肯定会伤心的，你想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也背负着痛苦生活吗？

　　
    我问石头，将来结婚了，还这样吗？

　　
    她说，如果对方不能接受方羽的父母我宁可不嫁。

　　
    石头你太苦了。

　　
    她却说，是我欠方羽的。也许注定这辈子我们都无法分离。即使在两个世界，我们的心还是相连的。

　　
    这么重情的女子不多见。尤其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

　　
    石头一直坚持给方羽的家里寄钱，多少不等。

　　
    我真的很佩服石头，没想到，她心里藏了这么个大秘密。也没想到，她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思想包袱。如果换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石头在我的家里待了一周的时间，每天回家会有热腾腾的饭等待着，那段时间感觉自己很幸福。

　　
    石头决定走是因为接了一个人的电话。她说她得回去工作了。

　　
    我问，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她说，以后再细说。

　　
    看到石头脸上那一瞬的笑容，我放心了。我知道，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是不知道动力是什么。只能默默的祝福他们。

　　
    石头走后，留给我一条讯息：末，我知道你真正期待的是什么，别着急，我会给你的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局的。

　　
    有石头这样善解人意的朋友，我感到非常欣慰。不管这是情感发泄，还是她对我的信任，我都很感激。

　　
    生活中，有的人经历了大起大落都不一定真正成熟。但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绝对感恩。活的宽容，无所求。石头就是这样的例子。

　　
    在丰收的季节里，我想应该有些收获，好去迎合这个季节。

　　
    如果说我的收获是通过别人不同的经历总结经验和教训，使得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少走些弯路。最重要的是，少受些不该受的伤。那么我的女主角们的收获是什么呢？向我倾诉后，能得到心灵的释放，继而寻求一种心理上对一段情的完全解脱。我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石头说，你有。

　　
    我很骄傲。

　　
    八月的时候，石头打来电话说可能要到别的地方发展。

　　
    我说，去哪里？

　　
    她说，和一个男人到方羽的家乡。

　　
    我说，你骗我呢吧？

　　
    她说，真的。

　　
    我说，那我们能不能在你走之前见一面。

　　
    她说，好。

　　
    见面的那天约在中关村的麦当劳。休息日里有很多出行的人，累了就在麦当劳休息。然后再接着出入各种大型商场进行消费。我和石头好不容易占到一个座位，要了两大杯可乐，听她讲新发生的故事。

　　
    石头在新公司认识了一个叫程里的男人。他是公司里的部门经理。程里个子不高，瘦瘦的，戴一个眼镜。总是不爱理头发。也不多说话，但是很会为别人着想。

　　
    石头每个月会给方羽的父母寄钱，这是只有我知道的事情。她平时都是省吃俭用，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她很少逛街，去大商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敢。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石头怎么会不想呢，可是她始终知道，她身上背负的是什么，是方羽年老的父母。

　　
    石头不敢与同事们一起出去，中午自己带饭，下班也从不参加任何活动。她在家里看书，听歌，想念方羽。

　　
    程里是在石头过生日的时候才找到约她的借口。本来石头是不想过生日的，因为要花钱。程里把她叫到办公室很严肃的和她说，下班不要走，有事情。

　　
    石头不敢多问，下班跟在程里的后面来到一家自助餐。她问，是陪客户吗？

　　
    他说，不是。

　　
    坐定后，程里接了一个电话。一会儿有一个女服务员提进一个大大的蛋糕。程里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记了吧。

　　
    我和石头说，我觉得程里真会说话。

　　
    石头说，是的，他是个聪明人。

　　
    程里第一次在石头面前郑重的介绍了自己，三十岁，大学本科毕业，未婚。

　　
    石头点头。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而且一个部门经理给一个小职员过生日，没有其他同事在场，她始终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和他说话。程里没有向她提任何问题，没有问她的家庭背景，也不问其他。

　　
    吃完饭，他们各自回了家。第二天再上班，程里对她的态度仍然像以前。好像昨天的晚餐是梦中进行过的。当然，对于一个领导来说，请一个职员吃饭或者送什么礼物或许都是笼络人心的目的，还能有什么。石头想，自己又不是千里挑一的美女。

　　
    程里的家乡，那也是方羽的家乡。程里是个孤儿。他在福利院长大。他至今不知道父母是谁。他知道石头为方羽做的事情后非常感动，他向她求婚，并且愿意和她一起照顾方羽的父母。石头并不十分喜欢这个不爱理头发的男人，但是她很感激他。她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计划明年回去。做什么还没想好，总之回家就是最踏实的归宿。

　　
    如果拿时间的长短计算一种感情的轻重程度的话，我想，也许时间积累起来的感情更加稳固。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因为我没有让别人可以一见钟情的姿色。

　　
    国庆节前，丫头说，春生要来北京看她。到时候，我们互相见个面，让我帮忙参谋参谋。

　　
    我说，好啊。

　　
    春生来的那天已近中午，丫头说他们打算第二天回春生的家乡，所以想下午和我见个面。

　　
    相约在西单文化广场。我坐地铁过去，很快。我坐在文化广场的石阶上吃巧克力味道的圣代。

　　
    想起宁夏走的那个七夕情人节，我也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看一对对的情侣亲吻，挽手，拥抱，分别。我一直在幻想与田园在一起后的所有细节。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挽着手穿过每一条熟悉的，陌生的街道。我们也可以在霓虹灯下相拥，接吻，我们永远不要分别，永远不会分别，因为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们结婚，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成长，再结婚，像我们一样，直到年老，离世。可是没有，这一切到此为止也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幻觉。虽然，田园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不懈的怪笑，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内心脆弱的孩子，他故意装作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渴望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真心的疼爱。宁夏不是那个可以用心爱他的人，如果不是生命将息之时，她不会反省自己。她是个自私的女子。就像她母亲一样明明内心难以抵抗诱惑，还要假惺惺的博得别人的同情。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她的离去，我绝不可能轻易原谅她那么残忍的伤害我爱的人。

　　
    那天丫头穿高跟鞋，裹腿的时装裤，一件黑色的紧身的薄秋衣。她挽着高大的春生从远处走来，我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们亲昵的上台阶，看见我，招手，然后起身，认识春生。

　　
    春生是一个高大的，有着结实臂膀的男子。敏锐的眼睛，有些阴森的脸色或许是少数名族人的特点。他不喜欢说话，和我打过招呼后，一直握着丫头的手。

　　
    丫头说，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说，好。

　　
    我们在西单肯德基吃饭。我要了一杯雪顶咖啡，一盒中薯条。他们要了相同口味的汉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丫头沉醉在热恋中，完全顾不得理性思考。

　　
    吃完饭，丫头问我，还去哪里？

　　
    我说，春生坐了两天的火车，一定累了，带他回去休息吧。于是我们分手。各自回家。

　　
    国庆假期结束。有固定工作的人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怒骂老板，算计讨厌的同事。我也一样面不改色的应付并无多少差异的一切。自由职业和自己当老板的人依然悠闲自得。贫困闲散的人也要一样的生存，不管吃的是馒头咸菜，还是鲍鱼海鲜，谁都没有他们自己体会深刻。有钱人也一样有难以解决的难题，拥有很多钱财却疾病缠身，家庭的不和睦，忍受不了寂寞的男女开始出轨，叛逆的青春期子女。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温暖的家庭却要为了顾全大局维持下去。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对于我来说，除了父母，就剩下一个给不了我实际生活的虚拟的男人。而他却可以实实在在的存在于别的女子的生活里。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如果他能给你幸福啊，我情愿忍心伤了我自己，默默的祝福你和他……

　　
    我住的这个地方有很多家音像店，几乎每家店里每天都要播放这首歌。我经过的时候只觉得闹心，可是歌词却是那么的苍凉。一个懂得释爱的男人，他的大度，他的忍耐，足够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子。我欣赏这样的人，却也心疼他的痴情。谁不说这样的男人好呢？可是现实中往往这样的男人得不到好的结果。人是个太矫情的动物，你对他越好，他反而离你越远。幸福是沙子，十指便是沙漏。多少年不变。多少年多少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却无法控制自己。

　　


　

miaomiao

张家口大一

只看该作者 22楼发表于: 2009-08-14

我喜欢！希望尽快看到你的下文！

每一双鞋子,都有自己的爱情
离开了谁也无法生活
号码不对,颜色不对
都不能在一起
真爱,仿佛远在天边
幸福,其实近在眼前~

莫南

只看该作者 21楼发表于: 2009-08-01

期待接下来。。。

为自己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只看该作者 20楼发表于: 2009-07-29

第六章相聚的日子里

这几年春节回家我都会关掉手机，怕安木打电话问我是否要谈未来的话，更怕父母知道他的存在。因为我知道我和安木不会有未来，除非田园不存在，或是与另一个女子永远的结合。抑或我从来都不在乎他是否有伴侣，是否想过与我的未来，我都是这样认为，我愿意为他等，哪怕一生。为此，我可以逗留于任何一个男人的某段岁月里，但心中最渴求的爱人仍然是他。这个从我心里无法根除的男人，我越发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但是对自己无能为力。我的固执近似走火入魔。也许，只有田园才能证明这一点。

父母总担心我的婚姻问题。每次问起，我总是敷衍而过。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是担心我太早恋爱，或者结婚。他们认为在懵懂的年纪过早走进婚姻会快速的苍老。二十四岁以后便开始催促。女大不中留，二十五岁过后很难找到幸福。我觉得他们是比我更为古怪的另类。但是，母亲说，这是所有父母的心声。便也符合所有中国父母的意愿。

记得第一次见安木的情景。他脱掉外衣，里面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深蓝色T恤，个子虽不算高，但是相对来说还算健硕，戴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看我的时候，有些羞涩，不敢直视我。

我问他，不觉得穿太少会冷吗？

他笑了笑说，不会。因为他有一颗热情似火的心。

这便也是真实的他。如果不是他一直奋力靠近我，或许我们难以坚持多久。

在那一年里田园和宁夏定了婚。这也是我没有拒绝安木的原因。我要让他们看见我很幸福，很幸福的归宿。可是真的会那样吗？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我一直没告诉父母。

同龄人都相继结婚有子，能说得上话的越来越少，直至几乎没有。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攥雪球打宁夏家的屋顶。宁夏家的花草逐渐的变少，变萎。或许那是些只属于她的东西。我沿着上学时的旧路散步。路过的人家都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春节是个喜气洋洋的节日，平日里有再多的愁苦都要在这段日子挤出一丝微笑。每个人似乎都要让别人看见自己幸福的表情。贫穷的人家与亲朋好友借钱也要把这个年过的红红火火。这就是中国人的面子。

我去丫头先前住过的家，看着紧闭的门窗想起我们的小时候。可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是否知道我的秘密。也许她一直是知道的。

这些年，我总频繁的做同一个梦。

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在马路边的土堆上垒长城，建房子。好不容易建好，却被秋收的马车狠心的压过，踏平了我们未来的家。

记得曾经躺在火炕上听她母亲的数落傻笑。沾满泥土的脏裤子赖皮的扔进大人们毫无防备的洗衣盆里。然后，得意的跑出家门。

想起小时候的丫头。她的嘴唇特别的红，尤其是吃完辣椒和糖的时候，就像涂了口红一样。她喜欢把自己的身体卷曲起来，像蛇一样缩在墙角抱一只小猫熟睡。丫头喜欢留长长的指甲。记得她偷偷的涂抹她姐姐的红色指甲油，怕她发现，躲在我们家一整天没有回家，晚上拿刀片刮干净了才敢走。

这个蛇一样的女子，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如此。

与同学在网上聊天，她介绍给我家乡的论坛，她说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丫头。我便发了寻找丫头的贴子。

我的家乡康巴诺尔，一个贫穷却美丽的地方。平静的康巴诺尔湖，每年都有白天鹅来过。这个美丽的湖泊是我上中学后才知道的。之前在小小的村庄，未曾去过，亦未听旁人提及。

离开家乡越久就越想念它。尽管它不能为我提供优越的条件，与大城市的繁花似锦永不沾边，我想，我也是爱它的。它是我出生的地方，将来也是我的归宿之所。我属于这个有草原影子的家乡。所以，越来越想找到家乡的朋友，尤其是丫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相聚。

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她，可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且过的不幸福。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在一条长长的土路上，背对着我，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她离去。她回头看了看我，满脸的疲惫，空洞的眼神，杂乱的头发，裹一块破旧的头巾，衣服上沾满灰尘，像一个被丈夫赶出家门的妇人。猛然过头来凝视我片刻，然后又回身继续前行，她已不再认得我。我使劲的喊她，丫头我在这里。可是她却没有再回头，一直在走，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醒来后，我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她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我尽量安慰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那段时间总是做有关她的梦。怕是我太想念她了。

我几乎每天都上论坛上看一看有没有人回复。终于我等到了一条留言。是丫头的表哥。他说，能把我的电话辗转送到丫头手里，让我二十四小时开机，等着她来找我。

母亲还是老样子，唠叨家常，唠叨父亲，给我做好吃的食物，很耐心的对待我和除父亲以外的其他人。父亲也还是老样子。每天帮母亲一起做饭，坐在墙角不断的抽烟。夜晚去邻居家看很老的戏剧。家里的遥控器总在我手里玩转，百无聊赖的换着电视节目。母亲偶尔会说，末末，你就不能固定在一个频道上吗？家里有线电视好几十个频道，但我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换台。也许正因为频道太多，都不知道喜欢看什么了。看来人是不能生活的太优越了，越优越的时候越挑剔无度。

宁夏的母亲已经很久没来我家串门。她躲在家里打牌。我想她是要利用打牌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的时间段里就没空闲想离去的宁夏。那是她唯一的女儿。丈夫的离去，让她更为珍惜仅有的亲人，那是他们生命的延续，然而，她走了。不是离家出走，是永远的走了。

向阳偶尔会来看我。他拿起我放在桌子上安妮宝贝的《彼岸花》说，末末，你怎么会喜欢看悲剧的书籍呢？

我说，我不觉得它是悲剧。为什么人总是这样认为的，一段故事没有圆满的结局便认为它是悲剧。作者只不过是用文字还原人的本性。

他又看看放在旁边的张小娴的散文集。他只看了一眼介绍作家的那一段文字。他说，末末，为什么你的思想总是跳跃的如此远。

我喜欢美好的文字，并不限定于悲喜结局任何一种。但我愿意透过虚伪的赞美看到生活的本来面目。也许有的时候，内心缺乏某种东西便会去向别人学习。

向阳看着我不停的敲字，他问我，末末你在写作吗？

我说，是。

他说，能告诉哥有关哪方面的吗？

我说，有关爱情。

他大笑着说，末末你别逗哥了，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要写爱情小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说，随你。

向阳转过脸问母亲，阿姨你信吗？末末说她要写爱情小说。

母亲连眼都没抬的说，别听她瞎白活。

其实，我知道向阳一直都懂得我，他只是太想让我离开过去，抛弃对田园的幻觉。也许他亦从来没赞成过我与安木的关系。他与我一样，很多时候甚至会忘记安木这个人的存在。我知道，他只想让我走上正常的生活轨道。安木不属于我的世界里的主角。因为他只是一个道具，一个对于我来说除他以外任何人都能代替的道具。巧合的是，他出现在关键的时刻。只是偶然的巧合，无需惊讶他那么的适合于我的选择。

我不知道田园家的情况。母亲说，田园的母亲怕来我家里遇上宁夏的母亲尴尬。本来谁都没有错，但就是没有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他们只是替田园与宁夏惋惜，并不知道宁夏的其他事。我想田园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尽管他从未嘱咐过我这些，我也可以断定，他不会向任何人说宁夏的不好。

休完年假再来，打开手机便看到了丫头发的数条短讯。当天我们就迫不及待见了面，幸好离的不是很远。

相约在苏州街，我先到。等了半个小时，看见远远地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对着我傻笑。笑容是那么的熟悉，在梦里，反复重现过的笑容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见到丫头，狂喜，无语是我当时的症状。我不敢相信，信息的发达能够如此迅速的圆一个多年来的梦。

将近十二年的时间我们没见，都长大了，也都变了模样。丫头穿一件黑色的呢质大衣，细腿的深色牛仔裤，咖啡色的靴子，与大街上那些打扮普通的女子并无多少差异，但是这张脸决定着与我的关系。微卷的半长发，笑起来眼角有较深的鱼尾纹。粗糙的皮肤已不见儿时的粉嫩。从不敢承认自己长大甚至迈向女孩最尴尬的年龄。此刻我终于可以接受岁月留在我们脸上毫无知觉的痕迹。

丫头说，末末，没想到你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也许我曾是一个极不起眼的疯丫头。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我是不可能利用容貌这个条件吸引男孩或者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黑瘦瘦，和男孩子一样的短发，一样的穿着，一样的在田野里奔跑，大笑。我的样子在他们心里埋的太深，深到也许永远无法颠覆。

那天的天气很好，虽算不上阳光明媚，却也万里无云，适合相逢。

无论何时，与丫头见面总会拥抱。那天亦如此。像恋人，亲人。她附在我的耳畔轻轻说，末末，想你，很想你。然后把我抱紧，狠狠地抱紧。像怕再失去一样。

我说，我也一样。两行热泪便不由自主的滚落。

我们笑着，哭着，沉默，相拥。穿过人民大学的校园，不时有人投以奇怪的眼神琢磨我和她。

那天回了丫头租住的房子。一间小小的隔间。整洁的书桌，床铺，衣柜。丫头是个爱干净的女子。整个地板上找不到一片纸屑与残留的杂物。

十二年。有太多的话和经历要讲给这个曾经亲近过的人听。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们躺在床铺上讲着这些年来各自不同的生活。

丫头在南方城市毕业后直接来了北京。跳了几次槽后，最终在一家广告公司稳定下来。她做文案策划，刚刚稳定。感情生活不是空白，但是爱情却如一张白纸。因为她没爱过任何一个男人。

在我看来，爱情是两个同时产生的一种爱慕之情。而感情的含义是一种简单的温暖，可以不同时，不限制时间的长短发生。爱情里可以有恨，有怨，有激动，有失落。而感情只是感情，淡淡的，悠远的温暖。只是这些温暖而已。会弥久，但不会有太多的激动。只是弥久。谁说过弥久不好，恐怕是那些害怕改变的人用来掩饰自己的脆弱而挑剔这样的情感。

有时候我认为，感情要比爱情伟大的多，因为有忍辱，有包容，有坚持。爱情太脆弱，太可怜，只适合单独存在，经不起世事的考验。

如果说爱情像一个花瓶，那么感情就是一面承载花瓶的桌子。花瓶里必须有花才能衬托出它们的美，而桌子，你可以放任何东西在它的身体上。它从不拒绝，从不挑剔，即便被压弯腿，也只是低沉的呻吟而已。不让你发现它的痛苦。

我们一起做着吃了晚饭。然后依偎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讲自己的故事给对方听，也给自己听。不知何时睡去，再睁眼已是清晨。

其实春节回家的路上，我们曾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坐了同一班车奔赴同一个故乡。只是车上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和陌生人攀谈的习惯，所以我们错过了那次相遇。但是，该见面的人最终还是会见面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错过的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不会是一世。

我开始找工作，找新的住处。两个星期后决定去离南四环不远的一个汽车行工作。并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新单位和以前到过的那些单位给我的感觉相差无几，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陌生人的陌生味道，让我的心底重新有了愉悦的感觉。

开始新的工作，我每天会看一些关于这个公司的资料，听到同部门的同事跟我说关于其他部门同事们的一些个人信息。他是靠谁的关系，她又是怎样斤斤计较的一个女子。诸如这类的八卦一些人总是津津乐道的融入其中，他们也许并不自知，其实很无聊。或许他们实在是无聊到无事可做的地步，所以只能靠这些事不关己的琐事来充实呆板的生活。

与好友出游，接到丫头和其他几个姐妹的电话，便匆匆往回赶。待我回到家时。她们早已等候多时。

她们一拥而上来拥抱我，这种感觉不是用语言能描述的。顿时，我直觉得鼻子酸的无处躲藏。

今天这迟来的相聚是多么的宝贵。她们之前在别的城市工作，上学，漂泊。到今天都来到这个城市，注定了我们的缘分未尽。

我洗了满满一盆水果给她们吃。而自己却躲到厨房借做饭的借口为我们的相聚激动的偷偷抹泪。为了掩饰脆弱我拒绝了她们的任何帮忙。

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子，筷子递到每个人的手里。突然，感觉她们就像我的孩子。玩了一整天，回到家里能按时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

我们边吃边聊。

大双小双疯了的母亲。乐乐早逝的父亲和因此支离破碎的家庭。只有小衫的生活没有多少起落。

凌晨两点，终于都支撑不住了。一个个爬上床，东倒西歪。

不到两米的双人床要挤下六个人。何等容易。

人和人之间没有空隙，连一只手指都甭想插进去。大家都和衣而睡，盖一床被子。

待她们沉沉睡去，才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此刻自己就像一个过路人，路过每一家都大门紧闭。

我坐在椅子看着她们甜美的睡相，不忍叫醒。

我就那么倚在椅子上一宿。

第二天她们都走了，又留下我一个人。

炎热的夏天做什么事都没精神长时间的坚持。于是不停的吃水果，冰激凌。休息过后再去上班，去面对那些渐渐熟悉而讨厌的八卦者们。我发现我选择的新工作是错上加错。每天面对一些不喜欢的人，他们时刻都在盯着我做什么。在这个公司里我只喜欢，感激一个人，那就是面试我的那个领导。因为他在我的工资里加入了房屋补贴的项目，这是其他任何一个同事都没有的。

嫉妒我的同事千方百计的算计于我。另一个女同事说我应该还击。我想，没什么必要与她计较。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想把心思放在如何与无聊的人较劲上。

丫头告诉我她辞职了，和原单位的领导发生了冲突。没办法，这是每一项工作都不可避免的事情。于是我说，那就休息一段时间，来我家吧。

她说她是个不相信爱情的女子。只谈过那么一次恋爱。把对方折磨的死去活来，她却在紧要关头抽身而退。她从此落下一个绝情的罪名。

大学里人人都谈恋爱，丫头只是拼命的读书。她的任务就是各方面成绩都要拿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是贷款上的大学，每个月要靠奖学金生活，她不会向家里要一分钱。

大三下半学期，终于禁不住那帮姐妹长时间死皮赖脸的保媒拉俏，认识了一个男生。

每次他约她，她都会去，可是去了，她不说话。静静的在湖边走。南方多是阴雨天，就像他们默默无语的爱情，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阳光。

丫头拒绝牵手，接吻，以及一切。

男生无奈，他喝醉了酒，对丫头说，她是他到此为止最琢磨不透的女子。他给她讲他的过去，过去的那些女朋友，有多少禁得住甜言蜜语，和死缠烂打。

他是一个爱情高手，可以轻易搞定任何一个女生，但是除了丫头。

为了得到丫头的爱，男生当着她的面给以前的女朋友打电话，甚至打情骂俏。丫头无动于衷，几次都为他提供便利的条件。

丫头和我说，其实他做什么都感动不了我，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他，又怎么会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呢。

她喜欢山山水水。他就陪她游尽周边的一切风景。可是临近毕业，丫头还是和他说了分手。他不明白。

他提着啤酒瓶站在宿舍楼下大喊丫头的名字。最后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丫头下了楼和他摊牌。转身。

他看着丫头的背影嘶声力竭的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呢，一点希望都不给吗？

丫头不再说话。沉默，直到几天后离开学校也没再见他。

丫头和我说，他爱的并不一定是我这个人，他只是绕在自己男人的征服欲里不可自拔。

也许男人天生都有征服欲，他们习惯把自己当成久经沙场的战士，喜欢掠夺，喜欢驯服俘虏展示自己的强大。

丫头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旅行上。她说，她只相信大自然是真实的，除此之外都是虚幻的美丽。她想出游的时候不会考虑任何，拔起腿就走。

她走的时候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柔弱女子，甚至让我担心。可回来就变了模样，黑黑瘦瘦，头发像草一样胡乱飞舞。她却笑着对我说，心情很好。

她是个娇媚又狂野的女子。她敢和男人们喝白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的酩酊大醉依然记得拒绝一切诱惑。提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嘲笑倒在桌子下面的那些男人。

在工作中她是个豪爽，干练的白领。每天在外都是风风光光，精神抖擞的。只有我知道，私下里她是个内心很空虚的女子。

她善良，感恩。却始终遇不到值得爱的人。

丫头不来的日子里，我关掉了那部老式的三星手机，只与文字相依为命。我曾试着戒掉咖啡，戒掉对田园的思念。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形成一种本能。想念和回忆都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不喝咖啡的时候就会抽烟。再想喝咖啡的时候，却发现咖啡伴侣喝光了。空空的罐子还和咖啡原料摆在一起。伴侣没了，只留下原料独自销魂。如果哪天喝咖啡不再需要加伴侣，喝红酒不再用高脚杯，不再用红蜡烛点缀，那么用什么？总有一天我会想出来该用什么代替它们的。

寂寞的双人床铺满了散乱的小说手稿。故事延续不下去的时候，我习惯的摸向左手边的咖啡杯。把它搁浅的没了温度我才想起一饮而尽。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遍一遍的听张火丁的京剧。这些天我在学《嫦娥奔月》的唱段，喜欢青衣的唱腔，身段，神态，眼神甚至演员的芊芊玉手。与嫦娥一同感受广寒宫里的清冷，孤独。

看老电影，冯小刚的喜剧，很大声的笑，然后含着泪睡去。

来来往往的女主角会带来不一样口味的咖啡。她们知道，陪伴我的老情人除了文字就是咖啡。她们从来不送我香烟，从来不送。

面对寂寥，空白的文档写不出字的时候，就会起身冲一杯滚烫的咖啡来回忆，整理。

我觉得，如果真爱一个人，就要教他独立，而不是把他揉碎了再捏出另一个自己。也不是把自己打碎拼出他梦里完美的公主。

这些年来，我心里有想念的人，却总是好像自己和自己在谈恋爱。我一个人思念，回忆，为此惆怅，田园没看到过，我亦没对他说过。我承认安木给我带来一些改变，他开辟了我写作的兴趣。但是我还是不能把自己打碎，揉出可以爱他的另一个自己。

孤单的黄昏，一个人回家。偶尔打开房门与空气对话，证明家里还是有个灵魂在为我等。

不停的写字，短篇，随笔，诗歌，甚至尝试小说。老肖说我，如果你把对文字的痴心给一个爱你的人该多好。

可是，我想给的人他未必会要，不想给的人他要不起。说这些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敢承认安木的存在。虽然我们的关系可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是我的心还是单身状态，我们的爱似乎从来都没有得到共鸣。

安木打来电话说，如果不是很忙，希望我去看望。丫头的消失让我无法安静下来想其他的事情。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去了车站。

安木没有接我，我一个人打车很顺利的到家。他躺在床上看过时的旧报纸，看到我进门，突然跃起，抱着我转了好多圈。他附在我的耳畔说，末末，想死我了。我没说话，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们仍然像以往那样，平淡如结合很久的正常夫妻，买菜，做饭，洗衣服，看电影，吵架。吵架是安木故意激怒我，当他不知道怎样与我沟通的时候，就找借口和我吵架，但不会真的吵，他说，只是希望我与他多说些话，哪怕吵架。让家里的每一处空气惊醒，让所有的一切都知道我来过，我们在过日子。

安木带我去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园，他买给我小孩子的玩具，毛毛熊。他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末末，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那些很旧的东西。他说，从来没见过我买女孩子的装饰物，好看的手机链，头花，银质耳坠……我不喜欢这些，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喜欢有历史来源的东西，喜欢一件物品有它自身意义的所在。

这个城市看似毫无变化。尘土里混合着煤炭的气味，街上口音浓重的当地普通话。路过的街道有熟人和安木搭腔。他给我买喜欢吃的水果，带我去看某一处极微小的改变。坐在床角为我编织头发。编成细小的麻花辫，耷拉满头。他会看着我嗤嗤的笑，然后拥我入怀，告诉我，他爱我。很爱，很爱。但是我始终也没有回应。

安木已经为我收拾好带来的衣物，琐碎用品。把新买的《特别关注》杂志塞进包里，嘱咐我应该多喝水，不要饿着自己的话。像母亲的唠叨，把我看成一个永远长不大，不懂得自理的孩童。

从安木的城市回来，漫长旅途在炎热夏日显得更加疲惫。进门闻到饭的香味，可屋子里没任何人。我在想，难道家被撬了。怎么这个贼还给我做熟了饭。

丫头从厨房端出汤来。我忘记了，有我钥匙的都是些爱情需要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的女子。

她们把最自私的爱情放在我这里寄存，等遇到那个值得爱的人了便拿走送给他。有一天，那个人辜负了她，她又会把爱情的残骸捡回来丢给我。经过我的反复修复，疗伤，再变成完好的一个整体。我真是这样的角色吗？
丫头说，差不多吧！但是别以为自己那么伟大，你只是一个爱情垃圾的回收站。她就是这样，总在我得意的时候泼一头冷水给我，骗我一次又不能死，吝啬鬼。

我问丫头，怎么那么长时间没与我联系，手机也关了。告诉她，我有多担心。

丫头嬉皮笑脸的说，末，我恋爱了，我爱他。

我说，你不是说过不会轻易的爱任何一个男人。

记得丫头说过，除非有一个像她父亲一样的男子，她才会动心。我又说，这么说你遇到像你父亲的那个男人了。

没有，但是爱上他了。

认了真的吗？

当然。

去毕业的城市参加同学聚会。认识了大学同学的发小春生。她对他一见钟情。

一个在校大学生。比她小两岁。高高的个子，坚实的肩膀，憨憨的笑。不善言辞，但是偶尔会很幽默。喜欢打篮球的男孩。

他们在野外露营的时候，丫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摇头。一个穷学生，前途未卜，怎么能轻易承诺。

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天，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旅行，探险，运动。
她感觉爱情在这一刻突然的来了。因为自己的心开始慢慢的舒展。她激动了，脸红了。面对男生时害羞了。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们像放飞的鸟儿，自由，快乐。不用想未完成的学业，不再周旋在勾心斗角的工作里。

他们点燃篝火取暖。分别前的最后一晚，而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

丫头莫名的伤感，心里堵堵的，想哭。

他看着她，眼神相对，彷佛早已心知肚明。

第二天睁开眼，彼此都默默收拾着各自的行装。

春生突然说，丫头，愿意跟我回家吗？

丫头在那一刻哭了，然后又笑了。她很感动。也许这就是爱情，牵肠挂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问，既然这样了，那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呢？

他回学校了。明年就会毕业，然后从遥远的地方来接我，去他的城市，重新开始。丫头脸上的幸福让我嫉妒。

我说，那你的工作呢？你不会告诉我，为一个男人你将这一切都放弃吧？
丫头很一副知足的样子说，是的，我愿意放下。

我真有点担心。我说，你这筹码下是不是有点大了？你可得想好了，这里是首都北京，在这你有稳定的高收入。而你要去的地方可是偏远的小城，那里没有你的朋友，亲人，只有他。

丫头一脸幸福的说，就是因为有他，我才甘愿去的。如果不是，我绝不会跑到那吃苦的。

既然你知道，那里很苦，又何必呢？再等等吧!

她仍然坚定的说，不等了，就是他了。

我终于无话可说，但愿生活不会掠夺她的爱情，但愿一切都如她所想。
也许爱就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在还可以输得起的年纪，冒险一次也不是未尝不可的事。

我的生活里不断重复着这些女子们各种各样的情感故事。每个人的经历都像是灰暗的底片，一张挨着一张，最后连成电影在傍晚的街角一幕幕上演。

我是个不喜欢出门的人，但喜欢阳光的味道。喜欢躺在田野里被暖暖的太阳照射。它能把身体里的毒物清除，蒸发。因此，在城市的日子里，我习惯在早晨打开所有的窗户和门，让阳光溜进来与我共舞。

一个人去了北海公园。很多重要的景区开始重修。我只看了荷花。污浊的河水里大片的荷叶依然完好。不去管它是真是假，这一刻它能给我欣喜，便是存在的价值。

隔日去口腔医院看牙齿。怀疑一个未换过的槽牙动摇了很多个春秋突然在某一天很自然的清晨完全脱落。去北京最专业的口腔医院等了半个小时，被陌生的女医生唤入诊室。她让我躺在椅子上，敲敲打打一阵，然后用很专业的冷淡口气告诉我修复的过程和价格。医院，学校都是无法讨价还价的机构。为了一颗牙齿花掉整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认为很值得。就让它残缺着吧。我想，等年老失修无法正常进食的时刻再把它记起，无需计较早晚。反正早晚都是要脱落的。只是早和晚而已。

回来的路上，经过西什库教堂。虽然我信仰的是佛教，但是其他宗教也不排斥。教堂的门是锁着的。一片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我和门口的一个管理人员。我绕着教堂走了一周，然后出来。买了一瓶红茶，坐上公车回家。

这些天，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丫头。这个神神叨叨的女子。总有出乎意料的决定。自从上次走后，就没再给我电话，连短讯也没有。

前些日子因为忙忽略了她，可是当我打过电话时，却是关机状态。想让她来吃我新学的巴西烤翅，丫头喜欢吃肉。

一连几天，闲暇时总会拨一次她的手机号码，让人担心的是一直接不通。我希望，她这一次的消失也只是短暂的旅行。即便再远的旅行，她也该发几个短讯给我。除了报平安之外，炫耀一下当地美不胜数的风景也好。很是着急，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虽然我了解她的风风火火，但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每天在电话键盘上拨那十一个特别的数字逐渐成为我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习惯。不管我如何坚持，仍然没有她的回音。电话里始终是一个陌生女子温柔缓慢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一直是这么和善，客气，却给我带来无尽的失望。可我又不能拿她奈何。我问她，对不起管什么用？她依然重复着一样的话，一字不差。

我不知道丫头是否与所爱的人终成了眷属。还是谁辜负了谁。我想不管怎样，最不该的是她不应该没有任何消息。我没有她的其它联系方式，是因为我总认为，相聚就不会再轻易的分离。没想到生活还是捉弄了我这个无辜的人。也许，我们的重逢只是上帝赐予的短暂惊喜。

每天的阳光都很明媚，可我的心就是暖和不过来。手脚似乎永远是冬天温度。冰凉。可是现在已是夏天的开始。摊开零零碎碎的文字，再次寻找笔下的自己。

心无法静下来的时候却渴望时间能够为此静止。

想起家乡的五月。北京已经是炎热夏天的初期，可是家乡的五月依然时常袭来草原的风，狂风怒吼的时候并不一定带来寒冷，但会瞬间的黄沙漫天。尽管它们小心翼翼扫过，可我仍然能感到脸上有微微的疼痛。

远远看上去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田。经过辛勤的劳作。秋天的黄昏，风吹起来一望无际的麦浪，麦穗就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颠倒起伏，呈现出一副副金灿灿的画卷，彷佛要演奏一场绝美的乐章。此刻适合谱一曲生命的旋律。跪在佛前祈祷。祈祷身边的每一个亲朋幸福，安康。

想起家乡的蓝天便会想起儿时的我们。记得，我与丫头常躺在地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发呆。随风迅疾掠过的云朵，或者几只渺小的麻雀，我们都会惊喜，惊喜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怀念那段时光，可是，美丽的风景总是不能长久。

丫头是在二年级的时候跟父母从外地转学来的，她们家原来是牧民。那个时候丫头经常受到学校里那些调皮的男生们的欺负。丫头的一个亲戚和我家的关系很好，因此那个亲戚让我照顾她。我们就是这样成为朋友的。

丫头的家在村子的最南端。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话，上学的时候就不能约定时间一同走。放学了，丫头会顺着离我家近的路陪着我走。她会告诉我，她发现有人给她的姐姐写情书的事情，父母吵架的事情，还有关于草原的事。

丫头家里经常来一些蒙古客人。他们都是高高壮壮的，脸黑黑的。偶尔会骑着骆驼来，把骆驼骑到县城里卖了然后坐汽车回去。他们拿大碗喝酒，和丫头的家人说蒙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于是丫头就教我。我至今都记得蒙语从一数到十怎样说。

记得一次，我去找丫头，一推门看见她的妈妈举着菜刀把她爸拦截在墙角。我吓傻了。扭头跑回了家。我不敢再想那个场面。从那以后我很长时间都没去丫头家。

我妈总说我这个人表面上看着特别乖巧，其实内心是一头难以驯服的小野兽。

丫头家门前有几块田。那是别人家的。大约到六月份的时候，我们老家的豌豆角正是半饱满的时节。豆粒又甜又嫩，皮还可以拌凉菜吃。我和丫头就带领几个小伙伴，趁着人们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偷豆角。我们一般都穿上有大口袋的衣服，爬到豆角地里，一边吃，一边摘。几个回合就摘满了所有的口袋。然后回家，躺在丫头家的沙发上数数。

秋天的时候，去山上烧土豆。从家里抱一捆干柴火，然后捡点干树枝。找几块砖头垒起一个小灶台，把土豆埋上。过一会就会熟。拿在手里烫烫的，吃起来细细软软的。那个时候认为那就是很好吃的东西了。主要贫困和交通不方便所致，童年里并没有吃过什么好的零食。

记得有一次，父母都去地里干农活了。我和丫头想给他们包饺子。没想到，和面的时候不知道该放多少水。结果水放多了，又使劲往里放面。直到最后和了一大盆的面，揉都揉不动了。母亲回来一顿的骂。我也不敢回家吃饭。跑到丫头家。丫头的母亲说，活该。

后来我去县城里上了中学，再回家的时候丫头家就搬走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

放暑假回家，像往常一样跑去找丫头，她家的门窗紧闭。东倒西歪的石头墙和落满尘土的大铁锁。她已离我远去。没给我留下任何联系的方式。
母亲说，她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预兆的迅速搬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现在，丫头的再一次的消失和那年一样。也许我注定了总是靠儿时的回忆来想念他们。我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次再见会是多少年以后。

我每天想着她，想着想着就不由得想起田园。这种无边的想念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写作，于是请了几天假，打算出去走走。

汽车飞速前进，我看到仪表盘上的数字是一百六十迈的速度。穿越一段段长长的隧道时，墙壁上两排昏黄的灯光呈现一道道斑斓的光线，像数条长形的虫子横爬在地面上，不停的掠过视线，因此使我看不清书上的字体。刚买了安妮宝贝的《莲花》。这个孤独，执拗的女子，总写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文字，文字里是她对自己的倾诉，自己征服自己的过程。她的每一段文字都能让人忍不住想象一出关于自己的戏剧。身边有些朋友不喜欢安妮的字，她们不能够理解她时常大幅度的文字跳跃，不能够相信一个自我倾诉的女子有多少快乐可言，但是我能懂，我相信她是快乐的，因为她的心始终是自由的。她可以为爱她的人付出足够多的爱，但绝不可能逾越自我，她可以为她爱的人失去所有，但绝不会失去自由。自由的心可以随时为自己做任何事。就像她为自己做的这件事，不辞辛苦，不怕生死，一步步靠近莲花圣地。

冲出隧道，身边疾驰而过的是同样跑在高速路上的其它车辆。同时掠过一座座矮矮的青山，碧波荡漾的水塘。塞北的风吹乱散落的长发，我倚在车窗的框上冲着高速路尖叫。被甩掉的汽车开始加足马力互相较劲。

搭乘一个朋友的车去看望住在一个小县城的另一个朋友。我喊累了，开始不停的喝水。他放着激烈的音乐以防打盹。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开车的人总要放激烈的，快节奏的音乐。

醒来的时候，已到达目的地。朋友叫醒我，问我去哪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在这个县城只有这么一个朋友。除了去她家里，还能去哪。

小小的两居室，住着一家老小五口人。此刻的情景让我想起与丫头见面之前的那个梦。怀抱小孩的家庭妇女的邋遢形象。丈夫，公婆，孩子是她全部的生活。她没有自己的朋友，不逛街，不泡书店，忘却了咖啡的味道，甚至颜色。虽然我喜欢陈旧的物品，包括衣服，但不代表它们只是陈旧而没有美感。当我看到朋友的穿着时，突然感觉我们的距离好远。她像是村子里任意一个称职的农妇那般，说话不再考虑腔调和声音的质感。她是个漂亮的女子，曾经有很多男生追求。而现在，我所看到的却是，枯草一样的长发随意盘在脑后，素面朝天的干燥皮肤，衣着搭配不当。孩子手里拿着的玩具碎裂了一角，她害怕伤到孩子，与她抢夺过来。而她自己的纽扣脱落了几个月却想不起来钉。

她说，末末你怎么还不谈恋爱，结婚。总是一个人不觉得孤单，乏味吗？
我说，未曾觉得。怕是这也算一种致命的习惯，时间久了难以接受改变吧。

她的孩子很可爱，刚刚学会说话。她让孩子喊我阿姨。她只是简短的叫出一个‘姨’字。

我说，真好。

她说，那你也结婚，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小生命，看着她长大，就像看自己的电影一般。

我说，我没有你伟大，我是个太自私的女子。我只按着自己的方式生活，从不考虑是否该履行应有的责任。

吃过饭后我对她说，就是想来看看你。然后去了宾馆。

看了整宿的电视。第二天开车的朋友办完事说要带我去附近的草原看看。绿草满眼，白色的蒙古包，又让我想起丫头。我喜欢这种感觉，想像自己是一个勇敢的骑士，在辽阔的草原上狩猎，狂奔。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充满野性的女子，第一次尝试射击却像是经过专业训练般的熟练。朋友说，没想到看似柔弱的我却有如此强悍的爆发力。

中午吃过饭后决定回北京。朋友一再挽留我多待几天。我却执意要走。来了才知道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我，就连短暂的停留都觉得漫长而陌生。开车的朋友正好接了电话，北京有事情处理，于是又把我捎了回来。

深夜十一点，我们在回北京的高速路上不知疲惫的前行。经过的小小村庄灯火通明，夜色里的小城依然七彩斑斓。前方十几米的灯光里照射出平坦，行驶安全的路途。我们就这样一直说话，一直走。车轮的速度好像时间一样快速。难以计算它的轮回次数，也难以心疼它是否劳累，我们只知道不停的使用便是它的价值所在。即便哪一天破损或者废弃，我们仍然可以用钞票解决。换上新的轮胎，新的零件仍然可以继续狂欢的旅途。

短暂的旅行，没有太多惊喜。只是看望了一个并不十分需要我看望的人。我突然有这样一个愿望，当有一天我想去哪个城市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朋友在车站等着接我，或者能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每个城市只要有这么一个就可以。

总是在一个失眠的夜，我就会盼望你的出现，你有美丽温柔的双眼，我可以看见，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夜，我就会对你特别思念……

凌晨三点终于回到北京，脑子异常清醒，打开电脑，又是一个失眠夜。张学友的情歌永不衰老。

莫南

只看该作者 19楼发表于: 2009-07-17

很认真的看了也很期待后面的。。。。。。

为自己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只看该作者 18楼发表于: 2009-07-17

这部小说会在9月份以电子图书的形式正式发行，所以在这期间不会再有相关的章节连载，还请大家见谅。

文荻

只看该作者 17楼发表于: 2009-07-17

张家口的人才

人总是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却不懂得蝴蝶是色盲

暴君

张家口博士

只看该作者 16楼发表于: 2009-07-15

比鬼吹灯好看啊。。。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晴空

只看该作者 15楼发表于: 2009-07-13

期待后面的精彩故事

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

大漠狂沙

只看该作者 14楼发表于: 2009-07-12

期待着

暴君

张家口博士

只看该作者 13楼发表于: 2009-07-11

我顶你，，司马燕燕。。。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晴空

只看该作者 12楼发表于: 2009-07-10

不粗不错，期待后面的故事

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

落颜

张家口初二

只看该作者 11楼发表于: 2009-07-07

支持下！

彪彪

论坛版主

只看该作者 10楼发表于: 2009-07-07

要让我看完，我看我估计得到回国了！

暗夜骑士

只看该作者 9楼发表于: 2009-07-06

自己的原创，虽然长我会慢慢欣赏的，顶一下。。

这个世界上沒有一个人值得我为他哭﹖值得让我为他哭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让我哭。

佳明

只看该作者 8楼发表于: 2009-07-05

很好

爱就爱

老版主

技术

只看该作者 7楼发表于: 2009-07-05

太长

公生明,廉生威。毅力决定一切

只看该作者 6楼发表于: 2009-07-04

第五章老三的幸福生活

    上班的地方离住的房子两站地的样子。前后站都不是家门口，所以每天都会走着上下班。

　　
    冬天的早晨，我和同事路过早点摊就会各要一碗混沌。北京的早点摊，露天的那种。热气腾腾的混沌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提到公司，在老板来之前把混沌吞掉。让他看见又嚷嚷着，在办公室吃早点要罚钱的话。而且很不雅观。

　　
    这是我从安木的城市回来，临时找的一份工作。在一个小公司做文职。很普通。随便一个高中生都能做的工作。地理位置虽然不是郊区，但是交通不是很便利。在一个山脚下。楼群很少，没有几栋高层建筑。刚成立的一个汽车修理公司。不是我喜欢的工作，但是为了生存，我必须咬着牙坚持。

　　
    我强迫自己去爱安木。去了解他的生活，了解真正的他。所以我为彻底忘记田园，远离我们生活的城市。

　　
    虽然从来不见面，也不打电话，但是我知道他在北京，我也在北京，我们离得不是很远。在某一个上班的早晨或者下班的黄昏，我们也许曾经相遇过。只是从不相认。不敢相认。

　　
    和安木在一起的时间虽短暂却不想再重复。突然想起安木循规蹈矩的性格。他每天上班之前，告诉我一天里需要做的事情。他安排的很合理。没有课的时候，可以九点起来洗澡，然后听听音乐，写点文字。中午做点吃的，可以午休一个小时，下午看电影。他回来之前我想好晚上吃什么饭。闷的时候，出去见见太阳。逛逛公园，商场。随便我。只是我很少自己去。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不知道去那里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吃饭。我不喜欢吃肉，所以每天的菜都是素的。安木也不会提什么意见。通常我们在电视剧开始之前吃完饭。然后倚在床角看电视。很乏味的韩剧，又臭又长。安木喜欢看。我陪他看一会儿，然后拿一本书来看。睡觉之前会看一个电影，这是安木给我安排的必修课。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似乎每天都是一样的。我不看当地的报纸，因为我不关心那个城市。那里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在那里唯一和我有联系的只有安木，除此之外，我对一切都无法激起欲望。

　　
    我的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北京。安木不在的时候，我看电视只看中央台。上网看最近的娱乐八卦。甚至看北京的电子地图，找我住过的地方。找田园上班的地方。他每天坐公交车的路线。他租房子的门牌号。在我脑子里永远那么清晰的数字。

　　
    我以为离开家乡，离开北京，离开我们生活的环境就可以遗忘，就可以重新选择，重新开始，重新面对新的生活。不是，一切都还是过去的老样子。

　　
    我们三个玩过家家的时候，田园让我做他和宁夏的孩子。我记得，只有一次我做了他的新娘。那是宁夏生病的日子，她不能出门，也不能陪我们玩过家家。几个小伙伴用胳膊搭成的花轿。我骑在花轿上，看着田园被一帮男生簇拥着奔向我。然后他们在一起欢跳，起哄。我还很害羞，但是也很幸福。只有那么一次，我做了他的新娘。那是一个梦。也许永远都无法实现。只有在梦里，他才是属于我的新郎。

　　
    我无法忘记田园，更无法从心里爱安木。然而田园却远离了我的生活。宁夏走了他都想不起来爱我，我想他是真的不爱我，一点都不爱，不然他就不会消失。

　　
    我决定离开安木回北京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我不够好，无法让你开心。

　　
    我说，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安木心细，办事沉稳谨慎。为人憨厚。这是我看到的他的好。他对我好，我只是知道而已。我也可以对他好。给他做饭，洗衣服。很系统的过日子。但是我不爱他。爱不起来。我的身体融入了他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始终是漂着的。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心和身体一直是分开的。无法汇合到一起。只有把对田园的爱和交给安木的身体放在同一个世界里，才是一个完整的我。而实际上，也许是永远无法达到的。

　　
    他问我，还会不会来。

　　
    我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想起安木送我去车站的情景。他让我坐在椅子上等。然后去买票。他的身影涌动在嘈杂的人群中，脚步重重的。他给我买了我最爱喝的饮料，还有零食。嘱咐我路上小心。我神情淡漠，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我说，安木你会忘了我吗？

　　
    他说，不会。

　　
    我说，那你忘了我吧

　　
    我上了车，用音乐塞住耳朵。看见安木在车窗外说我爱你。我不敢正视它的眼睛。因为我给不了他任何答复。汽车缓缓行驶，渐渐离开车站。安木的一脸无奈在我的视线里模糊，远离，最后在一个转角彻底消失。

　　
    每晚，安木会隐藏在网络的另一端，用一个‘西藏的蓝’的网名和我聊天。我喜欢西藏。他说要换一个身份重新了解我，让我抛开我们现在的关系，重新认识他。

　　
    会吗？我能做到一切都忘记去迎接新的开始吗？如果可以，为什么总是不能忘记田园。我不是一点都不爱安木，只是我不甘愿爱他一辈子。我给他的爱只能这么多。

　　
    下班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正在重修的马路，灰头土脸的几个民工蹲在路旁抽烟。他们斜着眼睛看路过的每一个人。看每一个比他们穿戴整齐，满脸堆笑的人。偶尔发现他们好像不再像过去那样卖命。只有看见监理来了，他们才装模作样的拿起工具干活。

　　
    过了那段尘土飞扬的马路，就是早上买早点的摊子。不过傍晚就改成了麻辣烫。下班的时间，他们开始摆弄晚上要卖的蔬菜，烤串以及餐具。

　　
    一对南方来的夫妇带一个刚刚学会说话，有些字咬的还不是太准的小女孩。她走在人群里碰碰撞撞的，衣服上永远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污渍。手心里握一根棒棒糖，或者别的零食。夫妇俩顾得忙晚上的买卖而没时间照顾小孩儿。我有时会停下帮她擦擦鼻涕，或提一下裤子。

　　
    我和同事总是忍不住去一家小的服装店转一圈。服装店的名字叫‘姐妹精品屋’。一对东北姐妹开的小店。二十平米不到。里面有一个小的隔间，算是试衣间。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平时来逛的学生居多。附近有一所很普通的大学。我偶尔也试试新到的衣服，看上了她们便会以我能接受的价格卖给我。

　　
    姐姐是老三，妹妹是小四。她们一共姐妹四个。大姐和二姐在沈阳帮忙照顾另一个服装店。是老三买下的。老三，小四在北京照顾这家店。其实她们之前在沈阳很稳定，也没想过要来北京发展。来北京开店的主要原因是老三新交的男朋友在北京工作。

　　
    去的时候多了，老三会和我说一些她和现在男朋友的事，也说过去的恋情。小四一般在旁边听着，附和，补充。她没谈过恋爱，所以一片空白，很少说起关于自己的种种。

　　
    老三的性格和大部分东北女孩子的性格类似。豪爽，干脆，不喜欢受别人管束。当然能说会道也是东北姑娘的一大优点，这个我始终学不来。

　　
    老三和小四的身材都很好。个子不算很高。但是各有各的风格。老三卷发。小眯眼，笑的时候很好看。嘴唇很薄。有点摩登女郎的感觉。小四和我的风格差不多，喜欢休闲的打扮。但身材比我要好的多。她话不多。长的不算好看，但是额头很宽。就像老肖总是说我的额头很智慧那样。只是她总是不好意思露出来，经常用刘海盖着。

　　
    无聊的晚上，同事会拉着我出来吃麻辣烫，然后逛逛附近的小店。和两个东北女孩聊天。

　　
    新工作很无聊，我不喜欢，始终是硬撑着。每天都是麻木的。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安木每天都会问我，最近在忙什么？是否有时间去看他，或者他来看我。我不知道怎么应答。总是不去理会他的话。

　　
    老三说，她现在的男朋友是附近部队里的一个后勤管理员，每个月三千元的工资，对她很好。给她买化妆品，手机，电脑，衣服。女孩子该用的大部分零零碎碎。所剩无几，舍不得给自己花。他不到三十岁，老三和我说起他的时候总是管他叫老马。

　　
    老马是山东人。憨厚，老实。见过一两次，印象不错。个子很高，身材有点发福，不爱说话，毕恭毕敬。和照片上的差不多。

　　
    老马是老三的一个朋友介绍给她的。和老马恋爱前老三在和一个富家公子在一起，谈恋爱，玩耍她始终搞不清。既然是富家公子就有富家公子避免不了的毛病。

　　
    公子哥家大业大，但都不是他拼出来的。他每天就是吃吃喝喝，谈谈恋爱，泡泡美眉。大概就是花钱吧。喜欢什么买什么，包括女人。

　　
    老三是那种特别理智，又特别有原则的女子。别看她很开放，但开放的是性格，而不是放纵自己。她很谨慎。一般在晚上十点以后，谁约都不出门。不会和男人单独待在他的家里很久，不和他去离家很远，不熟悉的城市或者区域。结婚之前不会接受同居，更不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任何男人，至今都如此。

　　
    她很时尚，很看得开，失恋不会哭，会骂对方王八蛋，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尘，重振旗鼓。

　　
    公子哥开着奥迪车到她服装店的对面等她，打电话告诉她的时候，老三说，除非你到门口来接，否则我是不会出去的。那条马路有很长一段不能调头，公子哥绕了很远的路，结果还真是到门口接的。

　　
    他接了她回家给她做饭吃。老三看电视，吃水果，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吃完饭再送老三回家，时间不能超过晚上十点。

　　
    老三说，她是交了有钱的男朋友，但是这不是她刻意要找的。老三不爱他，只是喜欢拿他开心。

　　
    老三和我说，那哥们儿有点傻，你说我那么捉弄他，他都不生气，还特别当真。

　　
    我说，既然你不喜欢人家干吗不放呢？

　　
    她说，只觉得他好玩儿，她很纳闷，是不是所有有钱人家的儿子都像白痴，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让钱砸蒙了。

　　
    我笑，你遇到的都是吗？

　　
    她撇撇嘴，点头。很可爱的一个表情。

　　
    认识老马是在冬天里。公子哥结婚了。她很落寞。原来有钱人恋爱就是玩玩而已，到了该和什么样的人结婚的时候就会舍下爱情。老三不是他的适婚对象。她既不是官宦世家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书香门第的小家碧玉。所以那个公子哥的家族里不接受这类的贫民女孩儿。即便他的父亲也曾是暴发户。或许是正因为自己出身并不高贵而总是想攀到高贵出身的人吧，那样他的后代可以逐渐的脱离暴发户的阴影。

　　
    老马是一个朋友介绍给她的。那个时候老马刚刚从山东调到北京来。老三来北京进货，赶上与老马的见面。

　　
    老马打出租车到北京西站接老三。然后给她安排了部队的招待所里。进完货。带她逛了一天北京。第三天又打车把她送到西客站。

　　
    老三记得第一次见老马的情景。高高壮壮的一个男人。她笑着问他，朋友说你28岁，我看你好像有40。

　　
    老马嘿嘿一笑不好意的说，面老。

　　
    老马什么都没有问她，好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一样亲切，让老三感到温暖，感到真实。他没向她炫耀什么，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他给老三的印象就是这样，温和，腼腆。

　　
    后来老马给老三发短讯，告诉她，对她一见钟情。

　　
    老三说，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上他，虽然给了她些许的感动，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只是一个后勤管理员，每个月三千元的固定工资，单位提供一间单身宿舍。在北京没有一寸属于他的土地，没有一间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老三每次来北京进货，老马都是打车去车站接了她，然后再送她走，每次都是如此。

　　
    第二年的春天，老三又来北京进货。老马问她，真的不接受他的追求吗？

　　
    老三说，试试吧。

　　
    这个试试的结果是，老三把沈阳的店面交给了姐姐，她带着妹妹小四来了北京。现在这个店面离老马住的地方很近。每天中午老马会给她们姐妹送饭，下班又来接她们回家。

　　
    老马和单位说，老三是他的家属，于是单位领导就又给他们一套两居室当宿舍。老马住在楼下。每天会在她们起床前买回早点。然后喊她们姐俩起床。她们吃早点，老马收拾屋子。最后一起出门上班。

　　
    老三说，她至今都没有和老马同居。她要留到新婚的夜晚，那是神圣的，脆弱的。她不想过早的破坏。

　　
    临放假的前一周，我又去了一趟老三的服装店。老三和我说，明天就要回家了。

　　
    我说，怎么这么早呢？

　　
    她说，这个春节老马要带她回老家见父母，也许明年会结婚。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感。

　　
    我说，那祝福你了。

　　
    她又问我，你呢，末末。

　　
    我说，我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她说她不爱老马，但是老马是爱她的，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会过的不那么幸苦，至少不用承载痛苦。也许是这样的吧，可是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下班路过老三的店门口果然没有开业。这个有点神经兮兮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明年我该去哪里。该做怎样的打算。总之这个近似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我不想再待下去。

　　
    这个冬天我学会了抽烟。尽管之前一直都不相信香烟能给一个写文字的人带来灵感，所以我想尝试。试过了才知道，在我不知道想什么的时候，它的确可以引导我的思路。

　　
    我不是左撇子，却习惯把一些动作放在左手上来做。比如安木送给我的戒指。是电视广告里的那种情侣样式的婚戒，我把它戴在左手上，其实我是喜欢自己的右手的，只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询问。还有就是抽烟的时候，总是把烟放在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另一面，熏的发黄的手指是一个寂寞而颓废的女子最深刻的标志。

　　
    安木打来电话说，末末你不想和我一起过一个春节吗？

　　
    我问，你什么意思。

　　
    他又说，没什么。他总是这样话说到一半没有信心就不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他无非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回家，或者回我的家，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进一步的考虑婚姻。可是我就是假装不知道，没有感觉。

　　
    安木又说，过完年我去北京看你好吗？我没说话。

　　
    他又接着说，或者你来看我也行。

　　
    我说，看时间吧，过完年也许会忙。

　　
    放假之前公司举行了会餐。所有的员工都坐到一起假惺惺的给几个黄世仁般的领导敬酒。领导们也想尽一切陈词滥调趁机笼络人心。大家都说着违心的话，我听着特别的不舒服。

　　
    我们出卖智商，他们付给我们相应的报酬，这是很公平的交易，有什么可感谢可致敬的呢？如果职场要讲人情的话，那么原本看上去很善良的那些人为什么总是会失业，不会得到肯定，付出与回报不能平衡。这就是人类的虚伪。

　　
    在公司的庆功会上或者年终聚餐可以看到所有人最虚伪的面貌。像奴隶一样工作的员工对收入并不满意，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不敢对抗，因为怕失去工作，怕失去一份让自己心里不平衡的毫无意义的工作。擅于剥削的老板，他们知道员工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干最轻松的活拿最高的工资，他们会在心里骂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员工们，你以为自己是谁，是爱因斯坦还是世界顶级的科学家，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员工永远也别想得到提升。所以我很不愿意参加类似吹捧，勾心斗角的聚会。

　　
    在这个公司的年终聚会上，轮到我敬酒的时候我却说，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我的帮助，然后就说辞职的事情。老板怕影响大家，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先坐下。

　　
    给我结工资的时候，那个精瘦的老板问我，韩秋末你不是干的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走呢？

　　
    我说，我厌倦了工作，所以从此就不想工作了。我想，这是我给他最没有回旋余地的答复。我不想工作了，不仅仅是为你，我将不会为任何人工作，这样他就没话说了。

　　
    我买了除夕前一天的车票，踏上了回乡的路。

　　
    在长途汽车上我听蜡笔小新里的那段音乐《北崎玉的布鲁斯》。温和的男声贯穿前面的大半段。我被最后一句像被撕裂了的嗓音带到辽阔的草原上。我总梦想有一匹老马载着我狂奔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或者开着破旧的2020吉普车，两侧的窗户可以没有玻璃，只留前后风挡。只要有足够的汽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撒哈拉大沙漠里穿行。森林像是在不远的边疆，而沙漠却没有尽头。身后是尘土飞扬的过往，前方是摇摇欲坠的海市蜃楼。狂风扫平车轮的痕迹，我们是没有脚印亦不留任何痕迹的旅人。

　　
    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末路狂花》里最后的那段。那是一部描写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和冲破世俗向往自由的电影。我向往能像她们那样在汽车里听着激烈或者柔美的音乐狂奔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或许是我的心沉寂的太久太久了，久到让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

　　
    一觉醒来，汽车已经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刚刚过去的那个城市，我不太熟悉，所以也谈不上喜欢与否。路过一些陌生的小村庄。路边时而有裹着头巾等车的妇女，时而有打工回乡的游子。还有像我一样置身一人的年轻女子。她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高腰的长筒靴，摆手示意司机能够停车，呲牙咧嘴的笑着搭车。

　　
    汽车终于驶进我熟悉的村庄，我曾在这里成长。快乐，痛苦的根源都在这里。东倒西歪的土墙，那是些多年没有人住的破旧的院落。褐色的老马依然站在马槽边上吃草。我推开大门的时候它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这几年来，家里的电视由黑白换成彩色的，接着换成更大的彩电，漏雨的土房翻盖成漂亮结实的瓦房，院子里的鸡鸭猪狗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死掉，有的卖掉，只有这匹老马坚持活到现在。时间在它身上的改变只是苍老，它没有受伤也不会哀嚎，只是偶尔的长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有父亲知道。他说，它渴了，或者累了，再或者想念死去的伙伴。

　　
    接下来就是七天公主般的生活。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可以暂时的忘记田园。好吃的食物，母亲细心的照顾把我的脑子和肚子都塞的满满的。我很少再去他们家。因为田园家已搬到村子的最后排住。田园的爷爷去世，奶奶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他们只好搬过去了。前面的院子已经改做种菜。我倦在家里看书，电视剧，偶尔全家人会聚起来打几个小时的麻将。工作后的假期我基本都是这么过的。

　　


　　

只看该作者 5楼发表于: 2009-07-04

第四章她走了
四月份我来的这个城市。六月中旬接到一个自称是医生的电话，他说，宁夏现在在医院，病的很重，想见我一面。

　　
    怎么会这样呢？她应该和田园在一起生活的很好啊！安木说，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应该回去看看她。是的，要不是安木这么一说，我几乎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安木给我买了火车票，又把我送到车站，他一再嘱咐我路上要小心，记得吃东西，然后塞给我一千块钱。

　　
    六个小时的车程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在这个似乎过了一辈子的时间里我回忆我们的曾经。曾经的村庄，曾经的校园，曾经引以为豪的成绩，曾经迷失自己的岁月里。那些不敢再触碰的岁月此刻像一颗被雨水洗礼过的卷心菜，试图舒展着自己层层叠叠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就是那颗被绚丽的彩虹剥开外衣的卷心菜。吱呀呀的声音在我身体里持续着。一层一层的被剥去，每一层都是曾经煎熬的过往。最后看见白白的菜心。吃过菜心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甜涩的味道。

　　
    离菜心最近的那一层是我生命的开始，逐渐的拥有记忆，记忆里是田园，向阳。宁夏没来之前，我记忆里的童年就是这两个人。当然还有后来的丫头。他们给过我很多快乐。这些快乐是我一生最难以忘怀的铭记。

　　
    田园的家在我们家前院，向阳的家在后院。我们家做了好吃的，在吃饭之前，母亲总是让我给他们两家送点尝尝。

　　
    田园总是故意逗我哭，他把我手里的东西留下，就把我轰走。他母亲不让他老逗我。他就那么得意的看着我慢腾腾的从他家退着出来而不说一句话。尽管他总是惹我莫名其妙的哭，但我还是和田园一起玩儿。他说什么我都得信。不然，他就会说再也不带我玩儿了的话吓唬我。

　　
    田园有一张冷峻不惊的脸，有些稀疏的眼眉里总藏着一抹隐忍的苦涩。他笑的时候也仅仅是左侧嘴角稍稍的一提。像是不把任何事任何人都放在眼里似的。偶尔让我觉得这种表情像电影里的那些浪子。专门以诡秘的眼神骗取女孩子的感情增加自己的快感。

　　
    田园的叔叔是村长。他的父亲是个嗜酒如命而自私的男人。他只知道自己享受。不管家里是否有多余的钱供他花天酒地，他依然我行我素。尽管他叔叔利用职务之便不断的扶持他们，也始终没能让他们家过的富裕一些。

　　
    向阳的父亲，我叫三伯伯。头发剪的短短的，没有一粒头屑。总是穿整洁而白净的白棉布衬衫。脚上虽然穿的是布鞋，但也不像村里的其他男人那样总是塔拉着走路。我一直认为他是村里最精神的一个男人。但他就是喜欢打牌，农忙过后他便到别的村子打牌。

　　
    向阳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得病去世。母亲经常把他叫到我家吃饭。还给他洗衣服。母亲说，没妈的孩子可怜。

　　
    向阳很少出门玩，他总是有干不完的家务活。砍柴，做饭。夏天还帮家里忙农活。他父亲擅于打牌，农活却是应付了事，因此家里经常缺吃的东西，诸如白菜，土豆经常不够吃，要到我家里借。母亲看见向阳可怜，总是让我喊他到家里吃饭。他每次都觉得不好意思。母亲说，向阳是个好孩子，懂事，稳重，只是命不好。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总是说这些命啊命的，不就是没妈妈嘛，也不至于和命运连的那么紧吧。

　　
    记忆中向阳的脸上总是挂着羞涩的几近卑微的笑容，不好意思抬眼直视别人。时常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背一个袋子。夏天的傍晚放学后去地里割草。我坐在他的二八自行车后面荡着腿陪他说话。他割草的时候我坐在一旁吃地里的豌豆角。等装满了袋子，他就把我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把草袋子捆在后面。有时候赶着回家给三伯伯做饭，他就会骑的飞快。我听见被捆的结实的草袋子发出碎碎的颠簸声音。我会尖叫着说，慢点，慢点，向阳哥，我怕。但是又很喜欢飞一样的速度。父母农忙顾不上我时候，向阳经常给我做饭。

　　
    我们三个人到地里捉臭虫，水塘里捞蝌蚪回家喂鸡。向阳会问我，末末累吗？哥背你，我就爬上他的后背，一直到家。田园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背，别管她。

　　
    那个时候，我短头发，穿短裤，光着脚，经常坐在土丘上捏泥巴。我从小就喜欢光脚走，喜欢和男孩子玩。母亲并不反对，她喜欢这样，喜欢我像个男孩子似的。

　　
    向阳和田园都高我两个年级。村里的小学，老师一共四个，各带两个班级。我们三个同一间教室。

　　
    班级里轮流做值日，我总是很慢。向阳就会帮我扫地，后来干脆我的值日被他全包了。

　　
    田园学习不好。他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他经常跑到镇上批发一些圆珠笔，作业本，修改液之类的学生用品在课间的时候，到各个班级零售。他曾经用这些自己赚来的钱给我买过很多零食，记得，他扔给我一袋方便面时骄傲的说，吃吧，你就吃吧，你想吃多少就给你买多少，我有钱。

　　
    北方的冬天要生炉子取暖，学校会要求每个学生交一定数量的劈柴。我们三个人就去山上捡。我找到后，田园和向阳就拿筐子装好，然后交到学校。

　　
    田园喜欢坐在房顶上看远方湛蓝的天空。我指着天边问他，那里有什么？

　　
    他说，有希望。

　　
    我感觉他说的好遥远，我从来没想过那么深刻的问题。有一次我不小心从房顶上滚了下来，摔到枯草堆里。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恐高症。连矮的墙都不敢上，也没再爬过树。

　　
    除夕夜里，向阳和田园会带着我去大街上看放鞭炮。天空飘着绒毛一样的雪花。母亲说，除夕夜里下雪是好兆头。我手里攥着偷出来的父亲的几根香烟捂着耳朵躲在一个墙角看他们点燃一串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让我忍不住拍手叫好。他们使劲的叫我，末末，过来，没事的。

　　
    田园的母亲喜欢在晚上带着针线活去我家串门。我们有时候听大人们说话，有时到街上玩一会儿再回家。他母亲总是埋怨田园的不听话，不知道怎么管他。母亲喜欢男孩子，因此总是说，男孩子淘气一些是好事，长大了敢闯荡。

　　
    宁夏是在我初中一年级那年来的村里。她是随她的母亲嫁过来的。嫁给了向阳的父亲。我是在县城里上的中学，田园和向阳都在镇里上，宁夏来了后也在镇里上的。

　　
    宁夏的母亲是一个很会打扮的女人。大波浪卷的烫发，穿着时髦的衣服。干净，利落。就是说话偶尔有些妖里妖气的，还抽烟。村里那些整天爬在黄土地里干活的妇女们因此而嫉妒她。更觉得自己越发不像女人。在大街上看见她的妇女们便回家在丈夫面前提及宁夏母亲休闲，惬意的生活。

　　
    她不去地里干活，也不养鸡鸭。经常聚集几个人打麻将。在大街上闲聊。真不知道娶回她干吗。男人们总是这样说来劝慰自己家的女人。

　　
    宁夏的母亲也来我们家串门，她教给我母亲如何穿衣服，如何打扮。母亲笑着说，整天的干活，好衣服都糟蹋了。

　　
    听村里的人说，宁夏的父亲是被她母亲的牌友打死的。她母亲喜欢打牌，经常与城里的流氓混混们在一起。宁夏的父亲很是看不惯，家里人也为此丢脸。不做家务，不管孩子，只知道打牌的女人。一次，宁夏的父亲找到他们打牌的地方，掀翻了牌桌，惹恼那些人。过后不久，宁夏的父亲死在村边的庄稼地里。

　　
    不过，这次宁夏的母亲向三伯伯发誓，她会收敛，会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宁夏是个热情奔放的女子，有一副妖媚的容颜。眼神总是那么暧昧。简直不像是农村的女孩。

　　
    宁夏会养花。和她母亲一样会打扮自己。把自己打扮的像花儿一样。她穿的衣服总是那么好看。我不敢和她站到一起。感觉自己像个丑小鸭一样土里土气的。她还会缝沙包，织手套，会梳好多种发型，她散下来的长头发真好看，那么顺，那么黑。她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秀秀气气的。她从来不穿运动鞋，她有很多好看的裙子，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她和田园一个年级。

　　
    暑假的时候，田园说，末末你都上中学了，能不能穿的像个女孩子啊？你为什么不穿漂亮的短裙呢？你为什么不喜欢留长头发？你为什么走路总是像个男孩子？在宁夏没来之前，他从来都没嫌弃过我这样的打扮。

　　
    我不喜欢穿裙子，从小就不喜欢。以前爬树的时候，裙子很碍事，会挂在树杈上。长头发总得梳理，我不会扎辫子，经常弄的很糟糕。我喜欢穿球鞋，喜欢踢足球。男孩子们嫌我跑的慢，我就给他们当守门员。

　　
    向阳总是那么关心的问我，末末你饿吗？末末你想什么呢？末末你累了哥就背你。他从来不对我发火。他说，我比他小，母亲又对他那么好，他会把我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待。

　　
    向阳初中毕业后选择了技校学了厨师。他说，他要早点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田园和宁夏考上了县城的高中。

　　
    我开始买艳丽的短裙，留长发，不再和男孩子疯玩，不再踢足球。学着不张嘴大笑，穿让人难受的公主鞋。

　　
    高中毕业后，我报考了田园所在的城市一所很普通的师范大学。

　　
    高中的班主任说，韩秋末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不报考广播学院呢？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说，我怕考不上，我没信心。

　　
    报到的那天，田园和宁夏接的我。田园在烈日下扛着我的行李走在前面。宁夏拉着我的手给我介绍大学里的风景。宁夏说，大学里最不能错过的就是谈一段有纪念意义的恋爱。

　　
    我问她，这也是大学的必修课吗？

　　
    她笑了笑说，不是，但是会给你留下最单纯，美好的回忆。

　　
    我没再说话，她怎么会知道我最美好的回忆是什么呢。

　　
    我之前想好了，考上大学就告诉田园我喜欢他。可是每一次见面都心乱如麻。他总是带着宁夏来看我，他们手牵着手，我没有任何机会表达。我承认自己是个怯懦的人。我不自信，因为在我喜欢的人眼里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

　　
    旧旧的牛仔裤，披散着凌乱的头发，总是大一号的白棉布衬衫，或T恤，喜欢穿破了洞的白色帆布鞋。这是我大学时的装扮。我认为淑女的打扮永远不适合我，所以不再强求自己。

　　
    我即将上大二的时候，他们却要毕业了。留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在一个陌生而并不喜欢的城市。

　　
    宁夏最后一次回学校，我逃了一节课去送她。

　　
    她站在树荫下等我。披肩的长发，标准的瓜子脸，姣好的身材，鲜艳的碎花连衣裙。穿着细尖的高跟凉鞋。还画了淡淡的妆。她笑的时候，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在七月的骄阳下无比的灿烂。她说她和田园要去北京找工作了。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你回去吧，别送了。

　　
    我说。嗯。可脚步依然如初。

　　
    她回头看着我，停下来，揽住我的肩膀说，末，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他们走了以后，我开始喜欢在风中散步，喜欢感受风吹乱长发的悲凉。我还是形单影只的穿过陌生的校园。

　　
    大二那年的寒假，田园的母亲乐呵呵地跑去我家说，田园和宁夏就要订婚了。

　　
    我远远的看见宁夏养的花越来越多，开的越来越好。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绿萝。它不开花，但是它的内心充满希望。它低调，内敛的生存着。就像我能为自己的爱情守候至今一样。我要等待，我愿意等待。可是我会等到吗？也许一切终将是茫然，徒劳的。

　　
    我听到宁夏的母亲说，虽然田园家很穷，但是田园和宁夏的感情很好，只好如此了。那语气里分明是万般的不甘。

　　
    那些日子我总喜欢爬上西山，一个人呆坐整个下午。冬天的山坡没有绿草，没有野花，光秃秃的。狂风卷着西北的黄沙，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荒野。我心里很空，什么都懒得想，也不知道想什么。

　　
    我选择了辍学。上那所大学是我为田园而选择的，如今，他毕业了。和宁夏一起走了，我还有什么可坚守的呢？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心同他们一起飞到了北京。

　　
    工作很乏味，认识不同的人，每天做同样的工作。吃饭，睡觉。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吗？

　　
    向阳在省城做厨师。他打来电话询问我的近况。我第一次对着一个男人嚎啕大哭。他说，末末，你哭吧，哥知道你心里难受，如果你需要哥为你做什么的话，哥愿意……我挂了电话，抹干眼泪。我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有田园能给。

　　
    我们在同一个城市里，每天呼吸同样的空气，坐同样气味难闻而拥挤的公交车。我守在喜欢的人的城市里，他却不知道我的心思，不知道我的存在。

　　
    在这世上，任何东西只有失去才会觉得珍贵，等我们学着珍惜的时候，它往往等不及会先走一步，以此来惩罚我们对它的不重视。

　　
    就像宁夏临走时和我说的，也许人只有去了天堂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她得了乳腺癌。医生说，主要原因和长时间的精神压抑有关。

　　
    她说，昨晚看见满天的星雨。传说，当地上有一个人要离去之前，天上往往会有星星降落。也有的说，那些星星是玉皇大帝派下来带这个人上天堂的天兵天将。

　　
    宁夏说，究竟有多少人该走，用多少天兵来带路呢？

　　
    宁夏走的那天正好是七夕情人节。所有的人都去赴期待已久的玫瑰之约。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游荡在傍晚的大街上。身边不时会擦肩而过一对对的情侣。

　　
    我坐在文化广场的石阶上回忆那段遥远的童年。手机来了一条短讯，是宁夏的。

　　
    末，陪陪我，我好冷，好孤单。

　　
    宁夏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直望着门的方向。她苍白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化妆，原先黑亮的长发乱成一团，像枯草一样。她没穿艳丽的裙装。她不再骄傲，不再那么奔放，像一只倦了的绵羊，安静而乖巧的躺在白色病房里的白色床铺上，显得那么沉静，那么纯洁。

　　
    我走进去的时候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移开门的方向。我知道她在等田园。我说，宁夏告诉他吧，让他来送你。

　　
    她说，不，末末，我是一个不值得原谅的人。

　　
    宁夏说，末，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生活，现在想要的和曾经属于我的都一件件失去了，随之要失去的也有我的生命。也许，它们必须要做我生命的陪葬品吧。

　　
    那一年的寒风中，我化了很浓的妆，第一次牵你的手啊！却装作老练的模样，我等你说，等你说我漂亮，哦真的，我真的好想……我握着宁夏冰凉的手，为她唱了这首我们都喜欢的歌。

　　
    这是《七月》里让我觉得最美的歌词，喜欢这首歌只是因为这一段开头的词。

　　
    她说，每次想田园的时候，我总会唱这首歌。有所不同的是，我再也牵不到他的手。

　　
    我说，宁夏你会好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和田园说清楚，他会原谅你的。

　　
    她摇摇头说，我不奢望得到他的原谅，只求他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真爱他的女人和他平安的过一生。

　　
    我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她说，本来我想就这样静静的死去，不给任何人增加痛苦，我害怕看见你们为我送行时哭红的双眼。我怕活着，更怕死亡。活着我有罪恶感，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她说，末，今生这一别就永不相见了，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我的眼睛早已模糊，夏，你从不欠过我，是我太狭隘了。

　　
    我只是希望她的快乐能简单一点。代价不那么极端。有时候太高估自己和贬低生活，最终会是一场悲剧。

　　
    她说，她已经得到报应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和田园是在一起的。直到今天，才知道了事情的另一个真相。

　　
    宁夏在一个装饰公司做设计。叶川是他们的新客户。他是香港来的影视经纪人。他名下的一个演员要来大陆发展，前期的很多宣传工作必须叶川来做。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个子不太高，操一口香港腔，稀里哗啦的，不大好懂。他在香港有家，只是遗憾的是，他太太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生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川总找宁夏陪他吃饭。

　　
    叶川问宁夏，将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宁夏想了想，特别向往的神情。她说，希望能在北京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和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那个时候宁夏和田园在三元桥附近租了一间八平米的地下室。一张宽一点的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布衣柜，还有田园的母亲为他们结婚缝的大棉被，和最初的北漂差不多，这是他们全部家当。每天挤300路上班，为此宁夏丢了两部手机。

　　
    叶川大笑，宁夏你和我们香港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在没学会赚钱之前就有了更高的消费观念。豪宅，名牌，国外旅游啊，她们崇尚的是这些。所以像我这样的男人是不敢交香港女朋友的。

　　
    然后他又耸起肩，凑近宁夏很认真的问她，那么以你现在的薪水要攒多久才够买房子啊？

　　
    宁夏被问的哑口无言。是啊，田园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跑报纸广告业务，又累又难。凭她和田园现在的工资，只够吃饭的。还舍不得花。

　　
    可能是香港人的天性吧。大多数男人在家里有老婆，还要在外面养情人。他们带情人与朋友吃饭时，会大方的介绍说，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叶川说，他太太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他的事，就是没能给他生个孩子，其实她特别喜欢小孩子。”

　　
    过了一会见宁夏没反应。又说，这个时代结不结婚其实不是很重要，最主要的是自己开心。

　　
    后来叶川等不及了，干脆直接说，你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紧接着又说，别那么快拒绝我，你好好考虑考虑。

　　
    对于叶川提出来的那些超现实的条件，宁夏把它看做是一种肮脏的，有损自尊的交易。也许这个世道每个人的欲望都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肆意暴露着。

　　
    叶川说，只要宁夏同意，他会送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给宁夏，地点任她选。

　　
    像叶川这样的男人，凭着手里有几个闲钱，毫不含蓄的对任意一个年轻女孩发出攻势。钱是他们的资本，青春是我们的资本。对于男人来说，也许承诺比刷他的信用卡还心疼。

　　
    宁夏是爱田园的，但是他们的爱能带来什么实际的效应呢？互相那么辛苦的赚钱，又都舍不得乱花。支撑着一个渺小的连朋友都不敢带回去的家。那种只有两个人，什么都没有的生活，彼此都备受煎熬。

　　
    田园在元旦之前失业了。大冬天的窝在家里给宁夏做饭。

　　
    两个人八平米的空间，连转个身都相撞。必须有一个人要待在床上，另一个人才有地方干活。

　　
    宁夏看着田园忙碌的身影，和正在冒着热气的电饭锅。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她心里顿时有放弃的念头。她知道是不应该的。可是，那个晚上，她却一直在想叶川和一套未见面但时刻向往的大房子。

　　
    宁夏在想办法，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告诉田园，让他等着自己给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生完孩子后再与他结婚。别说田园，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接受。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风也很大。在送田园回家的车站，在他过检票口后，与站在远处的宁夏挥手道别的那一刻，宁夏突然低声的说，田园，我们分手吧。

　　
    人潮汹涌的队伍，检票员的喊声淹没了宁夏的话。田园的嘴角微微一斜看着宁夏渐渐退出人群。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那一年宁夏没有回家过年，家里人催促她和田园春节结婚，于是她就随口说，过了年五一节吧。她找了很多借口，就是没有回家过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所有的人。

　　
    叶川带宁夏看房子，看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满意的。宁夏喜欢在望京住，能在望京买房子曾经是她和田园最大的愿望。

　　
    叶川说，想在望京买房，第一是等，第二就是买二手房。

　　
    宁夏虽然不想买二手的，可是她怕等的时间太长，自己变的被动。现在她可以随时说不，一旦有了孩子，她就得考虑后果了。不过叶川说，如果实在没现房，他会找一套年代早一点的，面积稍微大一点的，互补一下。宁夏也只有暂时同意了。

　　
    一个月后，叶川告诉宁夏房子定下来了，什么都不用买，她直接搬进去就行。只是由于原房主的妻子出差英国，暂时不能回来过户。

　　
    连宁夏自己都不敢相信，做这样荒唐的决定。如果爱情如所想的复杂也罢，可是她和田园是定了终身的青梅竹马。

　　
    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搬到高楼大厦为伴的大房子里，宁夏并没感觉到想象中的舒适。她时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她想知道田园过的怎么样。

　　
    春节过后，田园提着大包小包赶回曾经的小家。房门已经换了新锁，而宁夏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田园不得不到宁夏的单位找她。同事说她辞职了。然后把宁夏留给他的信递给他。

　　
    离开田园的日子里，她过的并不开心。她孤独，内疚，缺乏安全感。她时常在梦里看到田园一个人萎缩在小屋的角落里发呆，烟头遍布整个房间的地板。

　　
    宁夏终于怀孕了。叶川很高兴，只是他太忙了，没太多的时间陪她，找了一个保姆照顾她。在叶川回香港的那段时间里，宁夏一个人去医院做孕检查出了乳腺癌。医生说最好马上打掉孩子，住院手术。宁夏说，她要和孩子的父亲商量。

　　
    物业来收水电费的时候，问宁夏下半年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宁夏觉得可笑至极，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房子，还要用交什么房租。物业管理员说，房子是叶川租的，只付了半年的房租。她这才知道真相。

　　
    叶川回来了，他告诉宁夏他的太太也来了北京。希望宁夏不要给他添麻烦。他所担心的麻烦无非是怕他太太知道宁夏的存在。

　　
    宁夏很平静的对叶川说，房子是租的，我知道了。但是你别忘了，我要的是永远属于我自己的。我现在是怀了你的孩子，但是你也别低估了我，我还有一份协议书。这份协议书也许法律不承认，但我敢肯定你太太会相信的。

　　
    叶川的老丈人是香港影视界极有影响力的龙头老大，他给叶川开了一家经纪公司。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忠于他的女儿。

　　
    如果他太太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叶川的人生也就走到了尽头。因为，他的老丈人说过，在他有生之年，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如果叶川背叛了他的女儿，那么后果就是死。

　　
    宁夏答应保持沉默，但是房子必须马上过户。叶川也只好答应。过户手续很顺利的办完，宁夏到医院做了流产手术。之后写了遗嘱，房子留给田园。

　　
    我们一起唱着《七月》，来庆祝两个女孩的情人节。宁夏的手越来越凉，身体也逐渐的变凉。这个抢走我爱的人的女子就这样突然的消失。她的无助，她的愧疚让我无法再恨她，再也无法恨她。

　　
    我翻开宁夏的手机通知了田园。他来了，一直咬着牙不说话。清瘦的身材，单薄而脆弱。他就那么直直的杵在宁夏床前，不敢去触碰她的身体，不去看她苍白的脸。

　　
    宁夏的尸体很快被送入太平间。医生说，尽快通知家人。

　　
    我说，田园我送你回家。他还是不说话。我拽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他不反抗，不停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微微的提了那么一下，然后跟着我走。

　　
    我把宁夏的遗嘱交给他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哭。他倚在墙角撕心裂肺般的放声大哭，像个饿极了的孩子，那么渴望食物，恐惧饥饿。

　　
    他哭累了，坐在地板上。我们谁也不去开灯，然后不停的喝啤酒。一直喝，不说话。月光扫到田园的脸上，我看到两行不断流淌的热泪。

　　
    后来我喝醉了，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田园颠三倒四的说话。

　　
    他说，我母亲总逗你，长大了要做她的儿媳妇。你每次听到后就会撅起嘴跑开。好几天都不敢去我们家。你只有那个时候像个女孩子。末末，你知道吗？只有说让你做我媳妇的时候，你才像个女孩子，只有那个时候……他重复了很多次这样的话。

　　
    我说，可你喜欢的是宁夏。她漂亮，风情万种，温柔大方。我从小就像个假小子。被你呼来喝去。你总是拍拍我的头说，哎呀，咱们的丑小鸭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美丽的白天鹅呢？从那以后大人们总开我玩笑，老问我，你变成天鹅了吗？我会说，等我长大就变成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白天鹅有多美。别人问我长大的理想是什么，我总会扬起头望着天空说，白天鹅。

　　
    田园，你知道白天鹅是什么样子的吗？它是不是就像宁夏那样？

　　
    田园说，不是，宁夏不是，你才是。她曾是一只蚕蛹，我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段时间，是她蜕变过程中的一个跳板，我帮她变成了七彩艳丽的蝴蝶，蝴蝶喜欢芬芳的花朵，喜欢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寻找饱满的花蕊，花蕊里有醉人的蜜糖……只是她没来得及迁徙，在暴风雨中炫耀自己的美丽，所以在冬天来临之前打湿了翅膀……

　　
    可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比不上宁夏。等我变成了天鹅，她已经是枝头的凤凰了……她变成了凤凰，田园……

　　
    我们一直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直到天亮。

　　
    我通知宁夏家人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牌桌上炫耀宁夏在北京买了自己的房子。她说，末末，你和我开玩笑，宁夏住在大房子里，敞亮舒适，空气清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怎么会……

　　
    我说，真的，如果你们想见她最后一面就尽快来，医院的太平间不会让她占用很长时间。

　　
    送宁夏的那天，田园没去，宁夏的母亲因为过分伤心一病不起。久久没有下雨的北京却意外阴沉着脸，特别的压抑。没有人哭。我一脸木讷的看着向阳操持着一切。向阳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仍然像小时候那样说话，末末你冷吗？哥把衣服给你。

　　
    白色，黄色的菊花堆放在立起来的墓碑前。碑上刻着宁夏的名字。红色的字体像血液一样罪恶的深陷其下。这是一个生命的纪念。纪念曾经有个叫宁夏的美丽的姑娘存在过。

　　
    宁夏的母亲一直追问我，末末，宁夏临走时说了什么？没留下什么吗？

　　
    宁夏说过，让我告诉她的家人，房子是田园买的。

　　
    此时田园在哪里，他怎么不来为心爱的人送别。我想他一定像头野兽一样在僻静的山谷舔食自己的伤口。需要多久愈合不能预测。就像我要用多久才能忘记他一样迷惘。

　　


　　
    八月份，我再次回到安木的城市。

　　
    安木还像以前那样，有空带我去公园里玩碰碰车。他总是绕到离我很远的地方，然后横冲直撞的过来，把我从思念田园的梦里惊醒。

　　
    我坐在电脑前写不出一个字。我在想田园在做什么，他还在伤心吗？他想我吗？我很想他。

　　
    九月中旬的时候，我决定回北京。安木说临走之前要给我买一个戒指。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没什么，就是补一份七夕情人节的礼物。

　　
    安木去车站送我。大大的行李箱里装着我的衣服，他陪我买过的书，还有为了方便写作他送我的笔记本电脑，两个储存量较大的U盘。安木买给我防身用的匕首，还有寺庙里求来的佛经。

　　
    安木说，记得及时的储存才不会丢失，辛苦写的字不管能不能发表还是精心的保管，留给自己年老了以后看。

　　
    我说，嗯。

　　
    然后我们都沉默。

　　
    突然，安木很严肃的叫了我一声‘末末’

　　
    我抬起头问他，什么事。

　　
    他又说，没事，就是想问，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说，会的吧。

　　
    回北京后我很快找到了工作。和以前的差不多，很普通的文职类工作，不用费多少脑筋，因为之前的工作经验积累让我驾轻就熟，这样可以空出心思写作。

　　
    我打田园的手机，关机的状态。去他的家，房东说，他八月份就退了房子。去了哪里，不知道。

　　
    他消失了，在我的生活里又一次的消失了。我想，也许他真的是不爱我，甚至连我爱他也不能接受。

　　
    初冬的时候开始拒绝与安木的见面。电话，网络都不再频繁接触。把自己隐藏起来，决定写一段属于往事的故事。对于安木，也只能暂且告别。

　　


　　

只看该作者 4楼发表于: 2009-07-03

第三章邂逅另一个自己
我告诉安木决定去他的城市时，他很高兴。他又在电话那端给我唱歌。像个孩子得到赞赏似的欢悦。

　　
    坐在西去的列车上我在想，田园会不会知道我为了忘记他而做的这些事。我为了远离，忘记。将要去自己并不喜欢的城市，开始适应那个城市的空气，陌生的人群，喜欢与不喜欢的所有的事。

　　
    我用安木送给我的mp3听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听过数遍再听《大悲咒》，然后再是说不出名字和无法形容感觉的印度音乐。我总是喜欢重复的听一首歌，听到只想吐。所以有的人说，像我这样的人有自虐倾向。明明知道有些东西带来的只是痛苦，却总要反复的回味，利用痛苦麻痹自己，挑战自己的心理极限。

　　
    安木租的房子是离市区不远的职工宿舍楼。一套老式格局的两居室。主卧和阳台之间没有隔板。另一间卧室里有一道通向厨房的门。厨房窄小。客厅几乎无法把它当作客厅来放置电视，音响和沙发之类招待客人的物品。所以几平米的客厅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过道。到卧室和卫生间的一个普通的过道，不起任何作用，当然偶尔我们也会在客厅里吃饭。我没来之前安木把房子租给别人一半，听说我来，就停止外租。他说，我们要像正式的夫妻那样生活，不希望别人打扰。

　　
    安木外出的时候会告诉我怎么用煤气，怎么开水洗澡，怎么用他的电脑。他把电脑设置了密码，不过我知道他所有需要密码的账号用的都是同样的数字。他是个不喜欢改变的人，而我却是个停不下来的女子。

　　
    我和安木在一个房间待三天便独自到另一个房间待两天。我对每天同样的生活缺乏安全感，我总觉得这样找不到自我。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喝茶，看电影，听音乐，都在一个空间里，各自的身体，习惯和所有的缺点都被对方一览无遗。我不习惯他充满情欲的眼睛盯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因此我总是穿长至脚踝的睡衣。

　　
    两个星期后，安木说，他们学校有一个语文老师要休产假，三个月。于是他介绍我去代课。初一的语文应该可以胜任。校长很快同意了。每天一节课，还算轻松。

　　
    早上安木会比我早起半个小时，下楼买回早点喊我起床。收拾好一起出门。在学校里，我们基本不怎么见面，各上各的课。他教初三的代数。我教初一的语文。上完课偶尔会在学校吃饭，大多数我会回家吃。下午睡觉，或者上网。

　　
    安木兼职了几份家教。没有课的时候，吃过晚饭，会带我下楼溜达一圈。通常我们从小区的右侧顺着马路走一圈。经过一个很大很大的海鲜楼。门口停满了各种高档的汽车。帕萨特，奥迪，奔驰，宝马。还有我不认识的红跑车。安木说那就是保时捷。保安和服务生专业的笑容和接待方式把每个停好车的客人迎进饭店大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有硕大的鱼缸。里面蠕动着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海鲜。我不喜欢吃海鲜。总觉得那种腥味很恐怖，很恶心。可以想象得到，他们被打捞，被杀害时恐惧的眼神。

　　
    路过面包店，安木会给我买第二天的早餐，家里常有鲜牛奶让我当水喝。他说，我需要营养，养的结结实实的好给他生个健康的孩子。他早上一般喜欢吃混沌。刚煮熟后冒着热气，我烫的吃不下去，他却说就那样才好吃。

　　
    每天晚上，安木都会给我找一部电影看，然后再睡觉。不管多晚，他都会这样做。他说，我应该多看一些欧美经典的影片，最好看原声的。因为我英语不太好，他希望这样能提高我的英语水平。以前总是喜欢反复的看很幼稚的喜剧。夸张的动作和没有什么深刻意义的搞笑台词背到滚瓜烂熟。安木像个老师或者长辈一样，总不忘培养我新的兴趣。像打CS游戏，听摇滚歌曲，看印度电影，如何规范的叠衣服……我忘记了，他就是个老师。一个开朗如孩童般的代数老师。

　　
    小时候，从来都没干过家务活。对于一切女孩子该会做的家务我一样都不感兴趣，且没有耐心。

　　
    安木说，以后要很系统的过日子，有些东西我必须学会。他会买很多的菜回来，然后钻到厨房里给我做饭。他做饭的时候喜欢让我在旁边看着，他说，我是个聪明的女子，学东西应该会很快。

　　
    安木给外人的感觉是一个特别严谨，稳重的中学老师。而在家里，在我面前他却活泼的像个幼时的孩童。他喜欢看动画片，喜欢憨豆的喜剧，喜欢美国的战争片，他把男人孩子气的一面全部展现给我。有时候，我会安静的倚在床角看书，一声不吭。彷佛整个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我无关。安木会跑过来说，末末，别这样总是沉默，我感到害怕。他说，你还是陪我说说话吧，骂我也行，就是别长时间的让我感觉不到你。

　　
    我问过安木，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最满足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在我面前他可以卸下面具，那些为了应付别人的虚假的面具，在我面前他就是他自己。像回到母亲身边一样安然。

　　
    其实，在公众场合我从不承认安木的身份。我像哥们一样的对待他。我不会撒娇，不会服软，不会运用女性的温柔去让一个男人妥协一件很小的事情。通常希望他们也能平等的对待某些事，不管男女都要讲道理，原则。安木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从来就不讲什么道理。

　　
    我的时间很充足，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每天上完课就直接回家。坐十五分钟的公车，途中经过书店，餐馆，小型连锁超市，但我自己很少进去。

　　
    这个城市让我唯一觉得比北京好的一点就是小。平日里要去的商场，公园，银行都很近。最远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不像北京，一出门就是一整天。上班外出办事的那些人，如果不自己开车去，光坐公交车就累的筋疲力尽了。不过开车的人也不会轻松到哪里。赶上高峰期一样堵的水泄不通。所以看见那些骑自行车的老外才觉得那是最明智的选择。

　　
    安木不在家的时候，我很少吃饭。我不知道要吃什么，所以干脆就不吃。我有时候痴痴的坐在电脑前盯好长时间，不玩游戏，也不看电影。我不知道今天的生活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我就一直这么稀里糊涂的。

　　
    安木说，如果我实在没事做，可以尝试写作。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说，我？还写作，写了谁看呢？

　　
    他说，写给自己看。于是我开了博客。

　　
    乔文是安木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是一个比我还固执的可怜的女子。

　　
    安木告诉乔文，他有一个写作的女朋友。

　　
    于是，乔文说，能不能把她的经历写出来。安木把我的联络方式告诉了乔文，我们的认识就是这么简单。

　　
    记得乔文第一次给我的留言。小仙女，你好，听安木说你能抚平一切感情的伤疤，我的伤是在阴冷潮湿的洞穴里，这个洞穴便是我自己的心。我藏的太深了，每天平静的对待所有事，所有人，没有人能看见它们。我知道，你能。我的直觉很准。

　　
    深夜睡不着，爬起来打开电脑，然后看见了乔文写给我的文字。

　　
    回复她，抱歉，或许是安木太高估了我。其实，我只是一片创可贴，只能帮你止血，保住命是暂时的，但是要想痊愈还得靠你自己。

　　
    我告诉乔文，不要把我或者任何人当做你的救命稻草。我们都太渺小。占据不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她说，末，你不知道，我活的很矛盾，我一边在反省自己，一边又无法离开他。当这两样较量时，往往是后者战胜，所以我一次次的伤害自己，梦醒了，才知道，其实我是在自贱，没有人会疼惜。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呢?

　　
    我不知道乔文用青春和身心赌注的爱情的实际意义是什么。她在全力的付出着，可是她很清楚永远都不会得到结果。她在报复爱情和自己。也许我们是同一类的人。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不会被另一个人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会领情，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固执的认为许是付出的还不够彻底。

　　
    乔文说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心情比以往更沉重，因为她和很多个我身边的她们不一样，她有很矛盾的心理障碍。

　　
    乔文终于来了。晚上十点，是我每晚码字的开始时间。十点以后我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靠倾听和幻想而存在的自己。

　　
    我介意乔文把她房间里的灯都关掉。不要任何外界的干扰，最好连声音都不要有。

　　
     她问我，末，你写作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表示默认。我又想起另一种状态的时候，于是打上一行字，还有看恐怖片的时候。

　　
    因为只有与现实隔离，才能更快的进入到任何一个故事情节中。

　　
    乔文却说，末，你真是个怪胎。

　　
    上高中的时候，乔文喜欢上年轻的体育老师丁南。尤其喜欢他带着队伍练长跑时矫健的身影。

　　
    本来乔文的身体素质很差，小学，中学，最怕上体育课。由于心里抵触，一上体育课就闹肚子。

　　
    丁南偏不信，认为乔文的理由太荒唐。所以就拖着她练长跑，练肺活量。

　　
    丁南180cm的个子，健壮，帅气，阳光。在那个懵懂的年龄，他成了乔文眼里最完美的男子。

　　
    一个高中生对老师仰慕以外的那种特殊的情怀，她只能骗骗自己和那些说闲话的同学，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丁南的眼睛。

　　
    每次上体育课，乔文都能感觉到丁南那直勾勾的眼神。她越想他就越不敢正视他。

　　
    乔文上单杠的时候，丁南总会轻轻托一下她的腰，并且像责备一个孩子似的说，怎么这么笨呢。

　　
    其他同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她虽然很没面子，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喜欢丁南对她的挑剔，越是挑剔，越证明他是关注自己的。当丁南的大手落在乔文瘦弱的肩膀上时，让她有一种被关爱的幸福。

　　
    丁南是刚从省城体校毕业。乔文打听过了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厚厚的雪。整个白色的世界里乔文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显得格外的耀眼。乔文的家在离学校以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子。积雪过厚，封锁了所有的路。这个周末乔文留在学校里。雪不断的飘落，看样子像是几天都难以停下来似的。

　　
    丁南在学校有单身宿舍。他说请乔文吃火锅。吃完火锅后，丁南说，你今天就别回宿舍睡了，宿舍太冷，我这里暖和。乔文点了点头。

　　
    乔文被丁南搂着，一直那么搂着，过了几十分钟，丁南开始剥开她的衣服，乔文害怕极了。但是没有阻止。衣服一件件的褪去，乔文的心跳加快，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不知道丁南为何这样的直接，突然。让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她曾经迷恋他的爱抚，像练单杠时的那样，轻轻的，轻轻的不去伤害她的身体。她爱丁南，可是他们没有谈恋爱，没有爱怎么可以这样的进入主题。在丁南试着褪去她的内裤时，乔文猛然推开了他。然后起身，抓起被脱下的衣服，只披了羽绒服，落荒而逃。

　　
    乔文盲目的走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她不敢相信丁南是这样一个男人。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别人已经熟睡。临床的女孩迷迷糊糊的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她没说话，拉开被子，一夜未眠。

　　
    元旦的时候，学校组织晚会。乔文表演的是一段舞蹈。那是中学校庆的时候学的。她看见丁南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她胸部的位置。因此跳到一半突然停止，忘记了动作。

　　
    丁南带了一个女孩到学校。乔文发现每个周末那个女孩都会来。她是个妖娆的女子，穿着时髦的衣服，细细的高跟鞋。举手投足间都是无限的柔情。很漂亮。

　　
    乔文在去和同学买衣服的路上看见丁南搂着女孩的腰走在大街上。他给女孩买糖葫芦，女孩亲了丁南一下。很多同学都在议论。那个女孩每个休息日都会待在丁南的宿舍里。

　　
    乔文在想，如果那个晚上她把自己交给丁南，那么现在丁南搂的应该是她。她有些后悔了。

　　
    乔文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离开了丁南。

　　
    乔文一直都没有谈恋爱，她不敢，她怕再遇到像丁南的男人。大三的时候，大家都去做兼职，乔文的家境也不富裕。她通过老乡介绍到一个企业里做出纳。每周去一次。公司刚刚成立，所以没有多少流水账可做。

　　
    老板是一个28岁的年轻男子，他叫魏晨。大学毕业工作了几年，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自己开了公司。他看上去要比那些在公司里打工的普通男人要成熟老练许多。干干净净的脸上，从不见有新长出的胡子茬，眼神总是那么的冷峻不惊。

　　
    魏晨说，由于公司刚刚起步，工作量也不是很大，所以给她开800元的工资，如果做好了，毕业后就和他一起干，他不会亏待她的。乔文觉得工资还可以，至少每个月的生活费有了保障。

　　
    圣诞节的时候，魏晨问乔文，怎么过?

　　
    乔文说，在学校里待着。

　　
    魏晨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人约实在是可惜。

　　
    魏晨开着车带乔文去一个大饭店吃西餐。乔文第一次吃西餐。她不会用餐具，魏晨手把手的教她，没有嫌她土。

　　
    她问他，我是不是很笨。

　　
    他说，第一次嘛，难免的。

　　
    乔文想起丁南，那个一直说她笨的体育老师。她想，他现在和那个妖娆的女孩应该结婚了吧。

　　
    吃完饭，魏晨说带她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乔文问，哪里。

　　
    他说，去了就知道了。

　　
    那是乔文第一次去迪厅。激烈的音乐和旋转的灯光让她眩晕，她不由得打了好几个趔趄。魏晨一直站在她的背后，让她靠着。那天乔文喝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酒。

　　
    魏晨说，女孩子喝点酒可以美容。

　　
    从迪厅出来是夜里一点。魏晨说，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

　　
    他又说，不如去宾馆吧。公司给报销。

　　
    乔文以为只是她一个人去宾馆住，却不知道那是魏晨早已设好的陷阱。浪漫的西餐，激烈的音乐，迷醉的洋酒，舒适的四星级宾馆。这都是魏晨计划好的。那天，乔文把自己交给了魏晨。这个她认识了两个月的男人。她对他一无所知。

　　
    乔文没有哭，她一脸平静。她又想起丁南。高中的时候她因为拒绝丁南而失去了他。这一次她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这个和丁南对她有着同样要求的男人。

　　
    春节的时候，魏晨给她5000元。说是公司发的奖金。乔文回家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说，这个老板还挺有良心的。她说让乔文毕业后就跟着他干吧。乔文点头。

　　
    假期过后再上班的时候，魏晨说，乔文你先好好上学吧，公司业务不是很多，等你毕业后再说。

　　
    介绍工作的那个老乡问乔文，怎么没去上班。乔文告诉了他魏晨说的话。

　　
    老乡说，也是啊，人家老婆就是会计，还用那么多外人干嘛呢。

　　
    乔文拉住他说，你说什么？魏晨的老婆是会计？

　　
    他说，是啊。不过，你现在知道了也无妨。

　　
    魏晨结过婚，妻子是个会计，现在在他的公司。所以魏晨不让乔文再上班。这是乔文不愿意相信的。

　　
    乔文跑去问魏晨的时候，他很坦然的说，是啊，我老婆是个会计，之前她在大公司里做主管不愿意帮我，现在她怀孕了，需要人照顾，正好可以过来帮我一段时间。

　　
    乔文拽着魏晨的衣领抽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结婚了，你为什么不说？

　　
    他一脸坦然的说，你也没问过我呀。

　　
    是的，乔文从来没问过魏晨是否结婚，是否有别的女人。

　　
    后来魏晨说，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好的话，咱们也可以继续好下去。乔文没有说话。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她没脸说。她被她的老板骗了感情，骗了身体。可是这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不甘心，她要留住他，是的，她要留住他。

　　
    乔文毕业后，魏晨的老婆正好生完了孩子，她回到了原来的单位。

　　
    魏晨说，乔文你来公司上班吧。

　　
    就这样乔文一直和魏晨在一起。工作，做他的情人。五年。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魏晨的女儿都五岁了。他把她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每天都看着她。他喜欢孩子，但是他不要乔文给他生。

　　
    乔文有魏晨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魏晨说，乔文做了吧。现在要不了，我的女儿太小，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乔文一个人去了医院。她记得，医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医生问，孩子的父亲同意做吗？

　　
    乔文很平静的说，同意。

　　
    那是一间通向死亡的冰冷的房间，乔文躺在手术台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那个冷酷的医生粗暴的对待她的身体。她的脑门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她喊疼的时候，医生冷冷的说，知道疼还来做，没办法生下来吧。她至今都记得那个医生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悲凉，有多恨她，有多恨魏晨。

　　
    从手术室出来后，乔文感觉整个过道的人都在嘲笑她。萦绕的耳边的声音是各种各样轻蔑的口气，各种各样侮辱她的话，她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醒来的时候，她坐在魏晨的车上。

　　
    魏晨给她租了一套房子，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新小区。他工作晚了会到她的住处。一周一次，两次不等。赶上他老婆出差的时候，他会一直待在这里。

　　
    我们聊了整整一夜。安木睁开眼的时候，我关上了电脑。他问，你跟谁聊天呢。我说，乔文。你的乔文。这个软弱的，可怜的女子。

　　
    乔文说想和我见面。她说，末末真想看到你，我的生活圈子太小，太寂寞，没有信心和太多的人相处。我有一种恐惧感。我害怕被别人了解，害怕他们会嘲笑。

　　
    我答应了和乔文的见面。她把她的照片传了过来。她说，那是她高中时的照片。一个清秀的女子，有厚厚的齐眉的刘海。嘴角一抹温和的笑。眼神暖暖的，羞涩的样子让我想起向阳。仍然记得向阳送我的那个清晨说话的样子，末末，哥希望你快乐。

　　
    乔文说，末你会看不起我吗？

　　
    我说，不会，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对自己所追随的东西太过执拗，太过肯定。

　　
    她又说，还是不见了吧，我没勇气。

　　
    我说，那好，等你有勇气的时候再见，也许我会永远待在这个城市的。

　　
    乔文问我，你爱安木对吗？

　　
    我说，也许吧。也许只是逗留至此。

　　
    她让我给他讲我和安木的故事。我说，没什么可讲的，很平淡，没有波澜激情，不曾想过前进也不敢后退。

　　
    我每天上一节课。慢慢的开始坐在传达室里看当天的报纸，在校园的操场上跑一圈。和安木一起在学校的食堂吃中午饭。食堂每周四会有酱牛肉。安木总是说，末末你缺营养，然后把大块的牛肉夹到我的碗里。我再夹给他。我说，我不喜欢吃肉，什么肉都不喜欢吃。他不再坚持，接着沉默。

　　
    四月初八的时候，安木说要带我到寺庙。他说，你来这里很久了还没去烧香拜佛呢，正好今天是四月初八。

　　
    他站在门口不进去，然后说，你去就够了，替我多烧一注香，如果你心情好的话，就顺便帮我也许个愿。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他低着头，不再说什么。然后又跟着我进来。

　　
    在这个寺庙里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一个四十岁的法师。他出家十三年。然后在这一天里我皈了依。法号万平，应该是万事平安的意思吧。临走的时候师父送给我几本学佛的初级书籍，还有皈依证。

　　
    生活依然继续，我每天还是到学校上一节语文课，一般都是在上午。周末安木会带我到他的朋友家吃饭，打麻将，聊天。他说，他要把我带到他的生活中，让我融入他的生活圈。

　　
    周而复始着同样的生活，每天的生活里是同一个人的面孔，这个人对着我微笑，偶尔也会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就跑到卫生间，蹲在马桶上看杂志。他会给我洗衣服，梳头。我们轮流做饭，刷碗。

　　
    就是这样，普通夫妻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每当我开始厌烦的时候，安木总是这样说。

　　


　　

只看该作者地板发表于: 2009-07-03

第二章找个人依靠
田园与宁夏订婚的那天请了我们全家。我装作肚子疼没有去参加。宴席是在田园家办的。我一个人爬上西山，坐在冷冰冰的青石上远远的听着他们欢喜，热闹的声音。我听见他们放的鞭炮声，像皮影身上的控制线一阵一阵的抽搐着我的心脏和手指。被邀请的那些宾客喝喜酒时用俗套的贺词祝福田园和宁夏的声音彷佛就在我的耳畔回响，我渴望有一天这些祝福是送给我和田园的。

　　
    傍晚母亲从田园家拿回一些点心给我吃。我说，肚子还是不舒服。母亲给我煮了一碗鸡蛋面。我一边吃一边听母亲说这一年村子里发生的事。

　　
    母亲说，田园的父亲由于无度的喝酒，得了肝病，不过医生说了，只要停止喝酒就会减轻。田园的母亲告诉村里的商店谁卖给他父亲酒，她就找谁拼命。她经常跑到我家和母亲说她不幸的命运。

　　
    向阳的父亲欠了十万元的赌债，宁夏的母亲和他闹离婚。他躲出去好几个月，一直没什么消息。所以宁夏和田园的订婚宴他也没回来。

　　
    村口的老光棍花了两万元买了一个云南的媳妇儿，没过几个月跑路了。于是他去煤矿上打工，刚去了一个月，塌方死在了洞里。

　　
    诸如这些婚丧嫁娶，鸡毛蒜皮的事母亲总是说的津津乐道。

　　
    今年的假期过的比以往慢很多。长的让我烦躁不安。每天八点起床，到山上看一阵炊烟袅袅里的村庄。用山上的积雪攥成小球扔到宁夏家的屋顶。扔累了下山吃饭，然后看书，听音乐。

　　
    正在播放的热门电视剧。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有很长一段的广告。有药品，洗衣粉，电视机，空调很多种产品的广告。我没有耐心等待，经常不耐烦的转台。母亲说我转的她眼花，她会出去，去田园家，宁夏家，或者到街上闲聊。回来后把当天听到的村子里的新闻唠叨给我和父亲听。通常我都没兴趣专心听她说，父亲像受罪一样的洗耳恭听。时不时的附和一声。如果他总是沉默，母亲会吼他。

　　
    母亲是一个脾气很怪的女人，她对别人都很客气，很和善，但是对父亲总是那么冷漠，高傲。她对我要求很高，希望我比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要强。

　　
    母亲和我说过，她和父亲结婚前有一个对象。那是一个文雅而懦弱的男人，他们是高中的同学。后来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于是他就放弃了母亲。没隔多久，母亲就经人介绍，在三个月内嫁给了父亲。记忆中，家里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争吵，每当那时我就盖上被子睡觉。我感到婚姻真可怕，让两个原本善良，可爱的人变成互相攻击的野兽。但相对那些没有任何希望的家庭，父母给我的家还算稳定，他们只是不断的争吵，不断的取胜，但从没说过要离开我。

　　
    假期终于要过完，我通常会提前一天走，今年我找了借口提前了两天。因为我想好提前一天去单位收拾东西。好在上班的当天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母亲像往年一样给我做了很多酱排骨，装在一个大饭盒里，再用报纸包好。然后嘱咐一些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的话。无非就是晚上不要出门，听新闻里说经常有抢劫的。好好学习，别乱交男朋友以免上当受骗。我怎么会交男朋友呢？不会的。

　　
    回到单位，迅速的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然后找了一个老板无法挽留的理由辞职。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扔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到最后只拿了喝水的杯子。很普通的雀巢咖啡杯子，红色的，相信很多喝咖啡的人都有。那是向阳从省城买回一个咖啡礼盒里面带的。还有一个金色的小勺。他送给我的礼物。他说，看见餐厅里的几个女服务员都买，他就买了，他想，我是喜欢的。

　　
    是的，我喜欢。我告诉他。

　　
    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一节。以前留的太长了，坠在脑后重重的。弄的我时常懒得想留它有什么用。既然没什么用，就减轻自己脖子的负担吧。

　　
    在家里待了一周的时间，找了一份新的工作。一个汽车租赁的私营企业，职位是经理助理。其实就是办公室里打打杂。老板谈生意时基本不会带我。

　　
    我的工作是在老板外出的时间装模作样的指手画脚，处理一些毫无重大意义的事情，整理文件，管理公司的档案，我的权利也仅此而已。当然还得听老板发牢骚，同事的埋怨。

　　
    工资不高，环境不够好，老板不仁慈，没良心，这都是我从同事那里听来的，既然如此的不如人意，我也没看见几个主动辞职的。

　　
    这个工作谈不上喜欢与否。对于我来说，只是改变过去。适应新的环境，告别过去熟悉的人群。重新认识不同的人。我有时候觉得，长时间的和熟悉的人在一起会对他们反感。每个人的生活都裸露在眼前，没有新鲜感，没有交流的欲望。

　　
    小小是公司的前台接待。刚满二十岁。她不涂深蓝色眼影，不穿老气横秋的成熟女人才穿的衣服时，还是很清纯的。

　　
    小小是江苏人。人不漂亮，但皮肤很好，很细腻，整张脸看不到一个毛孔。笑起来会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时常眼神迷离，故作娇柔。

　　
    上班的时候她穿的规规矩矩，化淡淡的妆。但是休息时，她又是另一副打扮。深蓝色的眼影让我这个近视眼的人看过去，她的眼睛像是订在整张脸上的一对黑色的图钉。她的眼睛实在是小，像林忆莲那样的，单眼皮。把嘴唇抹成血红血红的，很恐怖。穿很高很细的高跟鞋，大幅度的扭着腰身出去约会。轻声细语很温柔的说话。南方小女子的娇嗲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有时我觉得，她是在故意摆弄风骚的姿态去吸引约会对象。

　　
    我和老板一个办公室，不过通常就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小会端着饭过来和我聊天。

　　
    小小和我说，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和大妈关系不正常。大伯的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他家的农活基本上是父亲帮着干的。父亲经常在大伯家吃晚饭，坐到很晚才回家。

　　
    哥哥长到十八岁时，离开家到北方打工。母亲忍到小小十五岁那年，带着小小来了北京。扔下父亲和七岁的弟弟。然后就是长年的分居，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听说父亲在第二年也离开了家，把年幼的弟弟丢给了大妈照看，但是一直都没有音信。老家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小说，她并不喜欢北京。城市太大，节奏太快，每个人的欲望都被无情的放大。每个人都有自己惯用的面具，后面的那张脸永远无法洞察，这让她没有安全感。故乡，她是喜欢的，眷恋的，离开只是一种无能的逃避，不受自己控制。现在的生活很乏味。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未来是什么，不知道。她内心里没有母爱亦没有父爱，她说，她是个不知道怎样爱的可怜的女孩，她想找一个人依靠。

　　
    她想开一家装饰品店。随自己的心愿而开。不用浇水就可以永生的绢花，挂满整个屋顶的各色各样的好看的风铃。每个风铃都是她亲手所做。红色的绣花鞋。偶尔，她会当做礼物送给某个看起来有缘的顾客。

　　
    我说，会的，总有一天会的，你如此的年轻，经过短短几年的磨练和积攒很快就会实现的。

　　
    她说，她想回到家乡的城市。家乡，我也曾想过要回去，可是现在必须待在这里，因为田园在这里。我就是这样想的，他去哪我就跟到哪，不管他身边的女人是谁，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三月份的时候认识了安木。他是我表姐夫的同学，是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

　　
    安木大学毕业的那年，他父亲得了半身不遂。母亲年岁已大，正赶上身体不适，没法照顾。他有一个姐姐，巧的是刚刚生完小孩。

　　
    安木毕业于上海某所大学，学的金融专业。在学校的时候，有一个相恋两年的女朋友。他们很相爱，是彼此的初恋。女孩的父亲是当地的企业家。她的家人希望安木能留下来，需要的话可以把他父母接过去。他们是以这样的方式和安木说的。其实，潜在的意思是，他们不会答应安木把女儿带走。因为他的家乡只是一个小镇。怎么能比得上大城市的优越条件。更何况，女孩从小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即使她一时冲动愿意跟随他，她的父母又怎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受累受苦呢？

　　
    安木的父母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去投奔别人的。最后，安木只能选择亲情，放弃了爱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第二年母亲的身体稍稍好转，他去离小镇不远的城市当了一名中学老师。回家照看两个老人也方便。这是表姐通过电话告诉我的关于安木的一切。

　　
    我们的在网络上断断续续的聊了几次。偶尔也通电话。安木说，他觉得我是个很单纯的女孩，他想见到我。

　　
    于是，我答应安木可以利用周末的休息来北京见面。我们去天安门，王府井转了一天，什么都没买，只在肯德基吃了一顿午饭。

　　
    北京对于我来说，还不是很熟悉。北京人的普通话说快了我都听不大懂。每次坐公交车都要问售票员我要到的那一站还差多远。她们通常都是很不耐烦的甩给我几个字，到了叫你。

　　
    晚上我和安木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一直背对着他。安木开始的时候纹丝不动，怕我误会。

　　
    不一会儿，他扳过我的身体问我，你想知道我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想知道。然后长时间的沉默。

　　
    他问我，你爱过吗？

　　
    我平静的说，没有。也许他想告诉我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是痛苦还是幸福。这个我要比他知道的更早。

　　
    我一夜都没睡。一直在想和田园在一起的时光。我在想曾经这样的春天里我们怎样的度过。

　　
    我们会爬到离村庄不远的山上，洁白的积雪像激光灯一样耀眼。田园故意跑到前面不耐烦的说，末末你能不能快点。他带着我去掏鸟窝。我举着双手仰着脸站在树下接他掏出来的鸟蛋。

　　
    母亲总是说，我被田园带的不像个女孩，经常是满身的泥土，手总是洗不干净。可我就是喜欢和他一起疯玩儿。现在长大了，他却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也无法相见。我不敢见他，怕自己再回到过去。回到没有任何希望的过去。他不属于我，从来都没属于过。见到安木后，我竭力的说服自己一定要这样想。

　　
    第二天我去车站送安木。在进检票口的一瞬间，他突然回过头来吻了我。然后说‘再见’。

　　
    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回忆刚才的那个短暂的吻别。那是我的初吻。交给了一个戴着黑色的方框眼镜，笑起来憨憨的中学老师。我对他的记忆只是这些，他走后，我就记不起他具体的样子。

　　
    对于安木这个人，我了解的只是那些陌生的信息。是否属实，他是否真的爱我，不知道。无从知晓。我们没有共同环境的生活经历。家乡离的不远，但也不近。生活习惯，家庭教育，性格都是一个未知数。我不想问，也不希望他问我。他就像是横空出世的一个人。毁灭还是拯救都是未知。我们看似四平八稳的谈着恋爱，其实各自心里真正的想法谁也搞不清。

　　
    小小说工作的地方离她和母亲租的房子太远，想要在附近找个合租的人，但是母亲又不放心。其实是，小小一直知道，经常去看她们母女的那个男人是母亲的情人，她可以接受母亲这样做，因为父亲也是这样的。但是她不想面对他们。

　　
    我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住一起。她一周住五天，周末回母亲的家。每天我们一起上下班，吃晚饭。我躺在床上看书，她看电视。

　　
    五月的时候，小小开始和某所大学的男生约会。她有时会把他带回家，我只有去书店或者公园待几个小时。后来，他们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终于忍不住对小小说，如果你们觉得彼此合适就到外面另租一间房子。

　　
    小小搬了出去，但没再租房子，因为他们分手了。

　　
    医科大学的一个学生，刚刚大二，家境殷实。无聊的大学生活，他临时出来找段爱情消遣。刚好遇到了小小。短暂的激情很快过去，他要回去上学，毕业后或许会考研或许直接工作。总之有一个好的家庭，怎样生活都不是很难。小小让我知道的第一段恋爱就是这么短促，残忍。

　　
    七月的时候，冯一民打来电话说，末末你快去看看英子吧。

　　
    我问，怎么了。

　　
    他说，我结婚了。我母亲病重，她说要我赶在她走之前结婚。我在民政局的门口看到了英子和她丈夫。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办离婚手续的。

　　
    我去了英子家。英子哭着和说，婚没离成，孩子还在哺乳期，不给办。

　　
    我说，那就好。你看到冯一民了？

　　
    她说，是的，我恨他，他是去结婚的。他一直有女朋友而我却不知道。末末你知道吗？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见到小小母亲的时候，她披头散发，神情倦怠，好像很多天都没休息好的邋遢样子，但可以看出她曾是个清秀的女人。她抓着我的手一直在抖，很瘦，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衫。她问我，怎么办？小小拿走了她所有的积蓄，消失了。

　　
    我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报案。她低下头，沉默几秒，然后点头同意。

　　
    我们报了案等待消息。小小的母亲问我，你了解小小多少。

　　
    我说，她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孩子，内心很脆弱，渴望被爱，没有安全感。

　　
    她说，这都是家庭不幸造成的。

　　
    我劝说小小的母亲回家等消息。

　　
    像往常一样，看电视到深夜，直到眼睛肿痛才罢休。刚刚躺好，来了电话，是小小的。

　　
    我接起电话，传来小小的哭腔。

　　
    她说，老姐，是我。

　　
    我本来已经想好了责备她的话，想告诉她，她的母亲有多在乎，多担心她。

　　
    我说，小小，你在哪？

　　
    小小哽咽的说，我就在北京。

　　
    你现在安全吗？小小，听我说，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还安全，一切都能得到解决的。

　　
    小小说，她在一个地方，相对安全，只是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劝告。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天亮后我请了假去与小小见面，我答应她先不告诉她的母亲。

　　
    在一个小咖啡厅里见到了小小。昏黄的灯光，显得温暖。灯光下映衬着她那张风尘仆仆的小脸。我坐下来，小小帮我点好了咖啡。

　　
    音响里放着那首遥远而悲凉，用萨克斯演奏的《天堂之约》。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第一次是之前看海岩的作品《你的生命如此多情》里男主角演奏的。那个家境殷实富有的公子哥疯狂的喜欢音乐。他演奏《天堂之约》的时候特别的投入，因此深深的吸引了女主角，然后展开一段命运交错的恋爱。

　　
    适合一个人闭上眼睛听，苍凉中带着几分绝望，绝望的眼神里有一种道不尽的寡郁。这寡郁里似乎也有幸福的影子。这也算一种美，超脱世俗的美。

　　
    如果是和得不到共鸣的人听，就是一场总也解释不通的闹剧，扭曲了旋律的真正意义。

　　
    小小第一次有了反省自己的意识。这是让我真正感到欣慰的。

　　
    原来她所谓的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白马王子，只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

　　
    在没出事之前，小小一直在给他钱。他看着那些钞票对小小说着违心的承诺。

　　
    其实小小一直都知道这承诺是用什么支撑的。只是她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不忍相信他们廉价的爱情。

　　
    他们相识于网络，他说他叫强子。

　　
    我打断她，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一个网友呢?

　　
    她说她不喜欢和现实中的朋友们往来，只热衷隐蔽在网络背后。也许这是他们这个年代的孩子的生活方式。

　　
    强子说，他在筹备自己开公司。她就信了。他说，开了公司后，就和她结婚，她也信了。于是打算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助他创业。

　　
    她拿着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两万块钱和他回老家见父母。几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后终于到了一个县城。强子说，当天是最好朋友的生日，庆祝完了第二天一早就带小小回家。

　　
    他们在一个很普通的饭店里吃饭，十多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聚在一起喝酒。男孩子们吹牛，女孩子们像城市里的那些妖艳的女人一样夹着香烟。涂着黑色的指甲油撒娇。小小看见强子接了一个电话，嘈杂的饭桌上她没听清说的什么。然后他说要出去一下，过一会儿回来接她。

　　
    小小被那些朋友劝喝了很多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睡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孩。不是昨天晚上吃饭的那几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他睡眼惺忪的起来，走到卫生间里洗澡，然后穿好衣服，什么都没说打算走掉。小小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不认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他将要出门的一刹那，小小抓住他的手问，强子呢？强子在哪？

　　
    他说，谁是强子，我不认识。

　　
    她被这个叫强子的男孩骗了。他们刚刚认识三个月。他只请她吃过两顿饭，逛过一次公园，除此之外，她给他交了三个月的电话费，每次一百元，买了一身西装八百元。另外搭上自己三个月的感情，两万元的积蓄，还有自尊。

　　
    小小说，她渴望被爱，渴望有一个男人真正的爱她，然后和他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她可以付出更多，只要她有的，都可以给他，只要他好好爱她。可是没有，至今都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能真正的懂她，珍惜她。

　　
    小小辞职了，走的时候她说，末末，谢谢你理解我。

　　
    我问，你去哪里。

　　
    她说，不知道，想想吧。

　　
    我仍然像奴隶一样的工作。为每个月微薄的收入出卖自己的体力，脑力。我脑子里想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谁会在意，我只要每个月按时把房租，水电交上，房东才不会同马路上的哈巴狗一样盯着我会吃什么，买什么衣服。

　　
    闷热的晚上会去附近的商店里逛到很晚再回家睡觉。商场里有清凉的空气。但是待的时间久了会钻进每一寸皮肤的毛孔里，尽管这样我仍然不舍得离开。

　　
    我不希望安木来北京看我，不想让他进入到我的生活圈。所以每次他说来看我的话，我都会说另有安排，或者加班没时间陪他。

　　
    在九月份的时候，我告诉母亲不想回家乡工作，选择来北京。母亲说，担心我适应不了。

　　
    我说，试试吧。

　　
    她还是不放心，她说，可以找田园帮忙介绍工作。

　　
    我想，要找他吗？还是不要了吧。

　　
    我开始喜欢去寺院，去听法师讲经。北京香火最旺的寺庙要数雍和宫，但是我一般不会去。我会到广济寺里静悄悄的烧一注香，然后到佛堂里听经。广济寺通常周六，日都会有高僧大德去讲经。听完经，年轻的居士会留下来打扫卫生，摆正桌椅，走的时候再到经部请几本对外开放阅读的经书。还去八大处的灵光寺吃斋饭。我拜遍了八大处里的每一尊菩萨。

　　
    这一年的冬天，我背熟了《大悲咒》《观音灵感神咒》《大吉祥天女咒》《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等等通俗的经文。我开始了学习佛法的生活。

　　
    安木问我，是不是打算出家。

　　
    我说，目前还没有。

　　
    他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出家，我怎么办？

　　
    我说，佛教讲究的是因缘，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有因缘的人，出与不出都是很自然的事，别人强求不得，也留恋不得。

　　
    其实我们身边很多人都不了解佛教。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认为，信弥勒佛的目的就是极乐世界，像《西游记》里说的西天。其实所谓的极乐世界是心的最高境界，而并非是生死。佛学讲往生极乐世界的根本是一定要有一颗慈悲心，帮助一切众生离苦得乐，脱离六道轮回，才能往生。

　　
    突然想起郭德纲说的相声《黑社会》。原话不记得了，大体意思是这样，有些人做了坏事总是千方百计的不想让鬼神知道，而做了好事又千方百计的让鬼神知道，我们太让鬼神为难了。

　　
    安木说，他希望我去他的城市，能进一步的了解对方。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是我想了解他，而是我想逃离这个城市。这个城市里有我不舍得放弃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必须尝试着去放弃，去忘记。因为那是不属于我的。

　　
    我说，春节过后吧，春节过后也许我会考虑。

　　
    春节回家，母亲说，田园家在准备他和宁夏的婚礼。说是明年五一的时候要结婚。

　　
    我说，为什么不春节结呢？

　　
    母亲说，宁夏说了，春节的时候太冷，没法穿婚纱，再说，城里人都时兴五一，十一结婚。

　　
    宁夏这个春节没有回家过年。母亲说，宁夏说了要在北京好好逛逛。买些家具，衣服之类的。

　　
    母亲说，末末，你现在工作了，家里不反对你交男朋友。

　　
    我说，再说吧。

　　
    临走事母亲嘱咐我不要频繁的换工作。而我早已想好了该做怎样的改变。

　　


　　

秋天的童话

张家口大一

只看该作者板凳发表于: 2009-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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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我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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