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太是一个长寿的女人,如果没有死去的话,大约还会长寿下去。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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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杨老太太和她的丈夫来到我们的村子,在她还年轻的时候丈夫便死去了,给她留下了六个儿子。她没有再嫁人,独自一人把这六个孩子拉扯大。后来儿子又有了儿子,再后来儿子的儿子又有了儿子,也就是她的重孙。由此杨家成为我们村最大的一户人家。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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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重孙大多都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一起掏鸟窝,一起逮跳鼠,一起看野狗做爱,一起听着母亲在村边呼唤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就像是鸟儿从远方衔来的种子,不知不觉地在故乡肮脏的泥土里长大。现在,杨老太太的重孙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在她死后的五年里。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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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太太比我奶奶大12岁,两个老人很是要好,经常一起在我家院子里晒太阳。我喜欢听她们回忆往事,总是窝在她们畸形的小脚边一呆就是一天。两个老人笑着说我:“这孩子,也不怕我们身上的尿臊气。”确实,我与其他人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老人身上那股陈腐的气味,也许是因为这种气味很接近死亡的原因吧。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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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太太的大儿子死于自杀,但是具体为什么而死至今仍是个迷。因为他的儿子们都很孝顺,而且他死的那天也未见和谁闹过矛盾。等家人在牛棚里发现他,他已经是满嘴农药的气味,奄奄一息了。在乡医院里,他的儿子哭着问他:“你这是为什么,我们有什么难为你的,你有什么难活的,非要去找死。”语气中充满了气愤与不甘。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就死去了。直到杨老太太二儿子死后,人们才有了个说法。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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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太太的二儿子也是自杀,无独有偶,也是喝农药死去的。据说他死去的前一天还梦到了他的哥哥。他的孩子们累了一天从地里回来,在放废弃物的小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死前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同样是让他的孩子们痛苦万分而又莫名其妙。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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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莫名其妙的死让杨老太太的其他儿子都陷入恐惧之中,村里的人们都议论这与杨老太太有关,是杨老太太的命太硬把自己的孩子给克死了。而且据说杨老太太丈夫的早死便是她给克死的。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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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时候常常对着我叹息说:“老姐姐命真苦,命太硬了。把丈夫克死,现在又把儿子给克死了。”这么说着,这么叹息着,这么悄悄地留泪。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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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出于对杨老太太其余儿子们的担心,村里的人们似乎都在翘首以盼杨老太太得病的消息,但却迟迟没有这样的消息。遇到她的某个儿子人们就会问:“你娘她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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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儿子这时就会委屈地说:“好着呢,哭我大哥二哥的时候中气十足,估计我们兄弟们都得死在她前头。”然后人们报以一声叹息。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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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杨老太太病了,她交代她的儿子们不要给她看病了,她的儿子们也确实没有带她看医生。这段时间老太太虽说病了,不过饭量还是很好。据她的儿媳妇说,做好饭给她吃她都说不香,但却偷偷地吃她孙子孝敬她的饼干和蛋糕,且吃的并不少。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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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孙子向来对她极好。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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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是村里最大的一户人家,杨老太太的葬礼是很隆重的,县里的戏班在村里整整唱了七日七夜。邻村很多的小伙子大姑娘都来凑热闹,结合我们村的这些小伙子大姑娘,每每会发生一些苟且的事情来,间或也会撮合成几对新人。然而喧嚣的锣鼓声也很是令人不耐烦,至少我是这么觉的。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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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里入棺后第三天还要开棺查验一番的。我听大人们议论,杨家人打开棺材后发现老太太的身体似乎翻动过,棺木上也有指抓的痕迹。大约入棺时并没有死透,而大家都没有发现罢。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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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时杨老太太确乎已经死掉了。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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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议论杨老太太克死儿子的时候,我好像说过类似“老而不死谓之贼”这样的话,但现在想来又似乎没有说过。说过没有,现在记不大真切了。 /_(Dq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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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写这些文字,并没有讽刺和批判的意思,只是写一种生存的状态。基督说过,我们都是有罪的。所以我们都没有作为道德审判的权力。 /_(Dq8^g@